第942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第3/7頁)

夢醒了,天也亮了。

公務繁忙,吳生的早飯一向簡單,一般都是家老將粥、餅送到房中,隨意對付一番。

吃過早飯,吳生正要出門,卻看到月朵正在院門處坐著。見到月朵,吳生怔了怔,因為月朵又換上了那身破舊衣裳,並且一副即將遠行的模樣。

“吳郎,我要走了……回部落去。”月朵站起身,低著頭說道,她總是怯怯的,就像一個不知道怎麽面對這個世界的孩子。

吳生很是意外,月朵竟然要放著眼前衣食無憂,往後還可能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回去那個偏遠的部落,繼續過那種食不果腹的日子?

“決定了?”吳生沒有勸阻,他心底有些惱火,因為月朵拒絕了他的恩賜,這是對他一片好心的辜負,任何人只要自認好心被辜負了,都不會有好臉色。

“嗯。”月朵點點頭,擡頭看了吳生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

“你等著。”吳生回去房中片刻,再出來時,手中已經多了兩樣東西,第一件東西,是一個錢袋,第二件東西,是那把賣相醜陋的黑匕首。

吳生將兩樣東西遞給月朵,“這把匕首還給你,這些銀錢你也拿著。”

匕首吳生已經用不著了,且不適合隨身帶著,因為那賣相實在不佳,帶著有失身份。銀錢是吳生的恩賜,雖然月朵辜負了他的好意,但他仍要給她一些錢財,這樣會讓吳生覺得,他仁至義盡了,他的良心上不會有負擔,還會自覺品德高尚,自認為形象高大,總會讓人心裏舒坦,因為有優越感。

月朵呆了半晌,眼眶裏蓄滿淚水,她伸手拿回了那把黑乎乎的匕首,卻沒有去看錢袋子一眼。然後她轉身就走,沒兩步,停下來,回頭,深望了吳生一眼,眼神哀絕,卻用力擠出一個笑臉,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跑了,向著遠方。

遠方,遠在天邊的偏僻地方,有一個人丁單薄的部落,在那個貧窮的部落邊緣,有一座破舊的小帳篷,上面有大塊的補丁,夜裏總是漏風,雨天總是漏雨,小帳篷旁,還有個不大的羊圈,裏面有幾十只瘦骨嶙峋的綿羊,總是餓得咩咩叫喚。

她會回到那裏,形單影只的生活在那裏,日復一日,春夏秋冬。她有一柄黑乎乎的簡陋匕首,那是她保護自己,保護羊群,保護帳篷的唯一依仗。

吳生望著月朵的身影消失在門前,面色微沉,他心頭震顫著,很清晰,但也很短暫,因為他不願多想什麽。將錢袋隨手交給家老,吳生出門,趕向官署。

他心堅如金,他心硬如鐵。

……

五年後。

晨陽萬裏,涼州城門才剛打開,一支近百人的騎隊,就踩著鋪滿長街的燦爛陽光,轟隆隆出了城,駛上新近整修拓寬過的官道,向西邊而去。

這支騎隊鮮衣怒馬,旗幟鮮明,威風不可一世,官道上的行人遠遠見了,都要停在路邊避讓。隊伍裏有兩隊甲士,有兩隊差役,官員數名,書吏數名,為首的兩人,一人著六品文官袍服,一人著五品都尉甲胄,俱都英武不凡。

午時前後,這支隊伍在官道旁的一處驛館歇腳、進食。這座搭建不過四載,卻已三度整修的驛館,規模一年比一年大,過往歇腳的商旅也越來越多,通行西域與中原的商賈,面孔五官服飾各異,卻都操著一口流利官話。

“今日我等急急忙忙出城,這是要去作甚?”在院中歇腳的時候,一名年輕書吏問身邊的同僚。

“拆遷。”那名九品錄事邊喝水邊說道。

“拆遷?”年輕書吏微微一怔,“拆遷需要吳司馬親自出面?對方到底甚麽來頭,還搬動了吳都尉這尊殺神?”

錄事放下水囊,看了看不遠處正在交談的司馬與都尉,低聲對書吏道:“山那邊的一個小部落,只有小幾百口子人,硬是不願服從安排,放棄遊牧遷到城裏定居,還鬧出了流血事件,這才驚動了州府。至於吳司馬為何會出面……你也不想想,拆遷這事一直都是吳司馬主持的,向來沒出過岔子,如今提拔吳司馬的命令都下來了,他不日就要去洛陽走馬上任,這等關頭,鬧出這樣的事,他能坐得住麽?”

“原來如此!”書吏恍然大悟,眼神飄向那兩隊紀律嚴明的甲士,“這回吳司馬連吳都尉都請動了,這事恐怕很難善了。”

“可不是麽!那些遊牧的回鶻人,放縱慣了,野性難馴,這回惹惱了吳司馬,要是吳司馬跟他們談得不投機……哼,吳都尉那兩隊甲士,都是他的親兵,個個身經百戰,要踏平一個小幾百口子人的部落,還真的不用費甚麽力氣!”錄事如實道。

翌日,這支騎隊到了某處偏遠之地的一個部落前。

望著草地中的百余頂帳篷,一向沉默寡言的吳都尉咧嘴一笑,不無揶揄對身邊的吳司馬道:“這就是你曾今做奴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