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錦繡江山萬萬裏,陽關未必無故人(4)(第3/4頁)

桑維翰跟張一樓談起這些事的時候,顯得有條不紊,“某的主要職責,是協助李將軍重建軍陣,協調行省與軍鎮事務,保障大軍物資轉運……行省民政方面的事,具體還得張兄多費心了。”

張一樓拱手笑道:“你是大忙人,行省之事,某責無旁貸。”

會議開罷,諸位官員散去,屋中就只剩下桑維翰與張一樓兩人,待侍者奉上茶水糕點,前者喟然嘆息道:“重建隴右軍鎮,皇朝又多一邊關重鎮,這往後邊軍與禁軍如何相互配合、掣肘?”

“戰時總是禁軍強悍,一旦天下太平,便是邊軍之強勝過禁軍——原因無他,邊軍總有零星戍邊戰事,而禁軍則安享太平,成了嬌生慣養的嬌娘子。”張一樓飲茶道,“不過對皇朝而言,這樣的事卻是不必太過擔心。一來,依照陛下的意思,邊軍與禁軍會定期換防,所謂邊軍其實也就是戍邊的禁軍,並不會有太大差別;二來,皇朝開疆擴土,海外總會有戰事,倒也不虞將士怠惰。”

桑維翰微微點頭:“陛下還有意摒棄募兵制,施行所謂‘義務兵役制’,某雖然不知其詳,但也聽陛下提起過,若得如此,多管齊下,藩鎮之禍當不復再現,可保天下太平。”

……

李紹城率部趕至肅州時,柴克宏、劉仁贍都隨行在側,吳生去見過後兩者,費了一番功夫,總算將自己從陣亡名單中“復活”了過來,這倒不是柴克宏、劉仁贍對他記憶多麽深刻,而是見到了隨軍的吳春。

趁著無事的時候,兩人相約到城中尋了處酒肆,叫了滿滿一桌酒菜,坐在窗前開懷暢飲。

肅州城的街道沒有鋪石板或者石磚,而是清一色泥地,細塵在陽光下粒粒起伏,打在一個個行人身上。這些膚色五官服飾各有差異的行人,來自不同的民族,也有不同的神色,或者嚴肅或者喜悅或者木然或者淡漠,在不時行過的巡邏甲士面前,俱都安分守己得很。

“你能活著,伯父不知道有多高興,你是不知道,伯父早已戒了酒,上回我見他的時候,他還在地裏伺候莊稼,累得滿頭大汗……還有玉娘,她常常獨自坐在河邊抹淚,吹著羌笛一吹就是半日,臨行的時候她讓我務必找到你……誰曾想,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這可真是天意……”

吳春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酒喝得多話也說得很多,跟平素的沉默寡言極為不相符,倒是吳生沒機會插上話,都聽他說個不停了。不過吳生也沒有要立即說甚麽的意思,吳春所說的東西,夠他失神許久了。

這頓酒喝了半日,直到快要宵禁的時候,兩人才意猶未盡離開了酒肆。在這期間,吳生知道了他該知道的,吳春也弄清了他該弄清的。

“真想不到,你到河西之後,竟然有這許多經歷。”走在行人漸少、夕陽西下的街道,吳春感慨至深,“如此說來,你眼下不打算回軍中了?”

吳生默然片刻後點點頭,“布政使已經找節使把我要過去了,我就算想要回軍中,怕是也沒有辦法……河西之地,諸族雜居,沙場之上,你死我亡,反而來得簡單,戰後要彼此共處,卻是很大的麻煩,我雖然沒甚麽政事經驗,但在這件事上,總能出一份力。”

吳春拍拍吳生的肩膀,勉勵道:“犯不著如此悵然,你打小就有治國平天下的志向,進入軍中也是為了卻伯父心願,如今伯父心結已經解開,你大可乘此機會,去走你自己的道。”

吳生點點頭,忽而笑道:“往後不能再受伍長照料,與伍長並肩殺敵,卻是莫大遺憾。”

“我現在可是隊正!”吳春挺起胸膛,不無得意,臨了嘆道:“報效國家,無分彼此,你我雖不能再並肩殺敵,卻還是在一同為國征戰。”

無論如何,這兩個小時候便是夥伴,先前又一起戍邊一起殺敵的年輕人,終究還是分道揚鑣了。吳生雖然頗覺不舍,卻也沒有太多遺憾,生活無非離別與重逢,但人生的道路追根揭底還得自己走,即便孤獨,卻是在不停遇見新的自己。

與吳春分別後,吳生便趕回官署,半路上,忽見街巷一角,數名巡邏甲士圍在一處,正對著中間一人呼喝,他看了兩眼,沒看出個所以然,正要離去,耳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惶急的哭腔,讓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

那聲音說的是回鶻話,巡邏甲士都是禁軍將士,自然聽不懂,眼下又在宵禁前夕,起沖突在所難免。吳生走過去,透過甲士,看到一個分外瘦弱的身影,抱著一個破布包裹,卷縮在墻角,看向甲士的眸子裏,滿是淚水,臉上盡是畏懼、慌亂、無助與惶恐之色,她不停的說著話,迫切想要表達什麽,卻牛頭不對馬嘴,只能讓甲胄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