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天下勢風起雲湧,金陵城龍潭虎穴(二)(第2/3頁)

“舍得舍得,沒有舍何來得?天下萬事萬物,得失不過取舍之間,需要得一物便要相應舍棄另一物,以大吳當下情況,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史虛白這話說的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徐知誥本欲拂袖而去,但想了想,吳國如今的處境並不美好,朝廷也正值用人之際,故而勉強耐住性子,“如先生所言,中原方橫流,獨江淮阜,大吳立國半在江淮,何能舍棄?楚地江山,乃我大吳將士血戰所得,沙場埋骨數萬,豈能說棄就棄?如今楚王龜縮一隅,楚地大半已入我大吳囊中,就更無得而復失之理。又如先生所言,中原勢大,我大吳要與中原相爭,便不能不壯大己身,楚地乃是大吳與中原劃江而治的第一步,得之則得江南,失之則失江山。先生若真要見用,還是論說一些實際之策得好。”

獨江淮阜中的“阜”字,意思是盛、物足民豐,通“富”。

史虛白搖搖頭,喟然嘆息,“若是如此,某無可進言。”

徐知誥復又看向金陵城,沒有繼續理會史虛白的意思,這般作態相當於變相下了送客令。

史虛白見狀也不打算自討沒趣,拉著韓熙載就要走,韓熙載本欲說些甚麽,見好友心情低落,也就舍了這份心思,只是步履難免顯得沉重,沒有方才那般雄健輕快。

韓熙載心裏清楚,史虛白今日碰壁之後,怕是不願再向徐知誥進言甚麽,這也就意味著史虛白極有可能要離開金陵,再度過上隱居的日子,雖然這並不是韓熙載想要的結果,身為自負才學之士他如何能甘願抱負才學被埋沒,只不過當下卻是沒法子再多言了。

兩人剛要出亭,卻聽見徐知誥道了一聲留步,回身時,兩人見徐知誥看向韓熙載,“自入亭來,先生一直未有言語,難道不願為大吳分憂?”

韓熙載稍作沉吟,執禮道:“怕丞相不能納。”

徐知誥微笑,“先生未曾言語,安知我不會采納?”

韓熙載看了史虛白一眼,見對方神色清淡,並無不耐介懷之意,這便好整以暇,“某之策,唯四字耳。”

“但說無妨。”

“楚守淮攻。”

徐知誥有了些許興致,“請先生詳解。”

韓熙載,字叔言,北海人,少曾隱居嵩山,與史虛白結識便在嵩山中,和史虛白不同的是,他有功名在身,同光年間擢進士第後為官,他的父親韓光嗣曾是平盧軍節度副使,平盧軍驕兵悍將不服管教,符習調任平盧軍節度使時,軍中將校不納而逐之,推舉韓光嗣為留後,後來李嗣源整頓諸鎮驕兵悍將,韓光嗣被誅,韓熙載出逃,遂與史虛白結伴投奔吳國。

因為早先貢舉高中而且為官的原因,韓熙載在洛陽一帶很有才名,但到了吳國之後卻與史虛白一樣,在中原士子南奔後多被擢用的情況下,落得一個落魄無官被當作食客豢養的處境,今日他與史虛白之所以在城外等候並且攔下徐知誥進言,而不是在府上與徐知誥相見,便是因為平日裏少有見面說話的機會。

在徐知誥眼中,韓熙載雖然有才學有才名,但他向來對其不甚看重,一方面固然是徐知誥不待見韓熙載“年少放浪、不守名檢”的脾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韓光嗣的緣故,雖說亂世用人重才不重德,但這也是相對而言,並非是說對德行就完全棄之不理了,韓光嗣據鎮自重落得被誅殺的下場,使得徐知誥對韓熙載的品性家教持懷疑態度,兩者相加,也就怪不得徐知誥一直不用韓熙載。

另外,看人講究一個八觀六驗、六戚四隱,父輩、朋友都在六戚四隱的範疇內,韓熙載與史虛白這樣放浪不羈的人日夜廝混,也就使得韓熙載在對史虛白看不太順眼的徐知誥這裏失分更多。

徐知誥之所以耐著性子跟史虛白言談半晌,這之後又在兩人臨走之際多問了韓熙載一句,還是吳國如今形勢所迫的原因,於此觀之,大唐對吳國的征伐而造就的時勢改變,的確影響了很多人的命運。所謂時勢造英雄,大抵如此。

韓熙載與徐知誥在石案前相對而坐,史虛白則倚靠在亭攔上舉止隨意,韓熙載對徐知誥道:“大吳已得楚地大半,余者不過朗、澧二州一隅之地而已,大吳伐楚之謀劃,實已近乎完成,當此之際,治楚之策重在治理已得之地,而對朗、澧二州采取守勢,朗、澧二州不得,無傷大雅無關大局,但若是執意攻打朗、澧二州,以朗州之地勢與中原之雄兵,損精兵逾萬折上將數十耗錢糧巨萬,亦難功成,此其一也。”

“其二,昔年李從璟出鎮幽州北攻契丹時,曾有‘蠶食’之論,某深以為然,用在楚地亦是恰當,得楚大半而追擊朗州,虎狼之態盡顯,必然激怒馬希聲與李嗣源,屆時馬希聲為保楚王之位,李嗣源為免盡失楚地,必然合力抗吳不留余地,魚死網破必然兩虎相傷,於治理楚地大局不利。此時舍朗、澧二州不顧而取守勢,是為見好就收以退為進,馬希聲仍有兩州之地可作楚王,不至於全然不顧身家性命,李嗣源保留日後進軍楚地之余地,也不至於太過惱羞成怒。也即,只要王師能抵擋唐軍幾回反撲,馬希聲李嗣源見事不可為,亦難強求,如此三方各退一步,則楚地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