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心血灌帝國,不負為男兒(上)

李從璟話音驟落,有如平地驚雷,頓時叫左右人等俱都反應不及,尤其李從珂、石敬瑭兩人,目瞪口呆,前者滿臉不可思議,後者滿臉無法置信。

見軍法使怔怔忘了動作,李從璟眉目沉下來,“怎麽,是本帥意思沒說清楚,還是你軍法使不清楚軍法?”

這名軍法使,本就是李從璟舊屬,對李從璟的治軍之風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聽了李從璟的話,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耽擱,否則他都可能被治罪,當即抱拳:“卑職明白!”

說罷,一招手,叫來軍法甲士,手指李從珂、石敬瑭兩人,“將此二人拖出營門,斬首!”

一陣應諾聲,甲士們如狼似虎,撲向李從珂、石敬瑭二人,七手八腳,迅速將兩人綁了。

李從珂驚呆,忘了反抗,直到被綁結實了,才知道李從璟這是玩真的,當即便不知該如何是好,望著面前的三軍統帥,哀聲告饒:“大帥,殿下!再容罪將一次機會,再容罪將一次機會!”

李從璟不為所動,似乎很不滿意甲士們的遲緩,寒聲道:“還等什麽,速速拉下去!”

甲士們不敢耽擱,壓著兩人就走。

石敬瑭面如死灰,事已至此,他終於明白,李從璟並非是兒戲,對方的治軍風格,他早有耳聞,軍令之下,斷無更該之理,況且,面對三軍,主帥又豈會有兒戲之言?

他精神近乎崩塌。他想到自己大志未成,今日卻將身首異處,內心躁動著劇烈的不甘,再看李從璟,負手而立,面如寒霜,仿佛俯瞰眾生,而他不過一介螻蟻而已,這讓他心頭分外羞憤,如萬箭穿心。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似乎認識到了什麽。

當年,魏州城外,他石敬瑭埋伏一眾殺手,欲取李從璟性命,不曾想,被李從璟反戈一擊,自個兒也身陷敵手,差些喪命,若非李從珂趕來及時,彼時他就被李從璟砍了腦袋。

李從璟要殺他之心,彼時就已分外堅定。

石敬瑭崩碎了鋼牙,只能往肚子裏咽,李從璟要殺他,自然是因為他先有謀害李從璟之心,但此時,石敬瑭內心的憤恨到了極點,他想起那年在鄆州,李從璟搶了李永寧,得意洋洋離去,讓他丟臉到了極點。自那之後,他與李永寧名為夫妻,實如分居,每每李嗣源問起這事,都是他備受煎熬的時候。

“李從璟!”石敬瑭心中的憤怒猶如火山噴發,他掙開甲士,充血的雙眼死死盯著李從璟,“你果真要殺我?!為了她,你要殺我?!”

最後關頭,石敬瑭萬念俱灰,精神在崩潰邊緣,已是口不擇言。

這話讓李從璟雙眼眯了起來,眸中的殺氣更凝實了幾分,他看向石敬瑭,一言不發。

他李從璟為何要殺石敬瑭?李從璟自個兒知曉,但石敬瑭永遠都不會明白。

在李從璟對李從珂、石敬瑭的評價中,李從珂雖說也有跋扈之舉,不時越禮,但根子上並沒爛,李從璟絲毫不擔心,在他繼位後,李從珂會造反——就算李從珂敢,以他的斤兩,李從璟要滅之,易如反掌。是以,李從璟殺李從珂之心,實際並不強烈。

但石敬瑭不同。這個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徒,更難得心性堅韌、有勇有謀,最重要的,他能得人心,這便不容小覷。

昔日裏,李從璟剛有發跡之象,他便有意殺之,又是何等瘋狂?

這樣的人,若不一事無成,便會成就大器。若讓他成勢,焉能保證,他不會重演歷史,再度給契丹當兒子,賣國事賊?

李從璟心如明鏡。

——同光四年後,契丹日趨穩定下來,國力開始回升,加之有耶律阿保機打下的底子,儼然又有了重為草原霸主的意思,耶律倍雄心勃勃,已經吞並了幾個不小的部落。

不僅如此,耶律德光在東線,本是被流放的身份,不曾想死灰復燃,這些年屢屢征戰,逐漸將女真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隨後他恩威並施,加之有述律平相助,竟然頗得女真人效力,暫時不說與耶律倍抗衡,卻也擺脫了軟柿子的身份,不是耶律倍想怎麽拿捏,就能怎麽拿捏得了。

雖說現今契丹對大唐敬畏有加,年年遣使朝貢,但契丹日後走向會如何,李從璟心裏沒底,野心這個東西,從來都是會膨脹的,但凡隨著手中權力的擴大,野心就會不受控制,李從璟也不敢保證,十年之後,契丹是否還會如今天這樣,乖乖給大唐做兒子。

李從璟聽了石敬瑭的話,自然知道對方所謂的“她”指代的是何人,這讓他極為惱火。李永寧作為他姐姐,兩人自小感情甚篤,他一向敬之愛之,不曾到了石敬瑭這裏,竟然有了齷齪的想法,這讓他覺得,他被侮辱了,李永寧也被侮辱了。

“石敬瑭,你有何不滿?”李從璟眉宇陰寒,“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人之將死,其言或善或哀,敗軍之將,本就該死,口出無妄之言,能救你性命乎,能讓你免於死得有如鴻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