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天成新政初現世,厲兵秣馬看天下(一)

李從璟有意試探桑維翰心智,因此這場問答頗多鋒利之處,雖說一個人言辭未必都是發自內心,但對睿智之士而言,要在問答間看出一些東西,卻也不難。

桑維翰退下之後,李從璟問一旁的莫離,“莫哥兒認為此人如何?”

“君如太宗,不免有白馬之盟,臣如房杜,可圖將來之策。若使君如太宗,臣如房杜,一時得失不足道。便是君如太宗,臣如房杜,未敢有獻土之事。若是君不如太宗,臣不如房杜,一時苟且,必為百年殘喘,與其如此,敢請魚死網破,或可激蕩後來人!”

整個秦王府,莫離算是最為了解桑維翰的人,他復述完桑維翰對李從璟最後一問的回答,微笑搖扇道:“此言可謂見識精辟,獨樹一幟,給人夜雨驚鴻之感。”

李從璟不說話了,他暗暗揣摩,今日桑維翰表現出來的見識、氣度,似乎與他日後幫助石敬瑭賣國的行為不符。說來可憐,李從璟對桑維翰知之不深,對其了解僅限於大才、賣國幫兇這兩者。

李從璟自然不知,桑維翰對石敬瑭割讓幽雲十六州的態度如何,也不知桑維翰後來有過哪些軼事,更不知他因何而死。

話說,時值石重貴與契丹開戰,契丹兵臨城下,左右勸桑維翰逃走避禍,桑維翰說:“吾國家大臣,何所逃乎!”

後石重貴讓張彥澤來殺桑維翰,桑維翰凜然不懼,“吾為大臣,使國家如此,其死宜矣。張彥澤安得無禮!”

又質問張彥澤:“汝有何功,帶使相已臨方面,當國家危急,不能盡犬馬之力以為報效,一旦背叛,助契丹作威為賊,汝心安乎?”

後來史官評價說:“維翰之輔晉室也,罄弼諧之志,參締構之功,觀其效忠,亦可謂社稷臣矣。況和戎之策,固非誤計,及國之亡也,彼以滅口為謀,此掇歿身之禍,則畫策之難也,豈期如是哉!是以韓非慨慷而著《說難》者,當為此也,悲夫!”

意思是說桑維翰對晉室的功勞很大,也很忠心,不負他社稷之臣的身份,對於石敬瑭賣國這件事,在當時情況下,石敬瑭是拿主意的,不是他能決定、左右的,又說他有功於國而被國家殺死,所謂謀士獻策、臣子輔國,個中艱辛與滋味也是很難的。

李從璟不知曉這些,所以他另有考慮。

莫離見李從璟久久不言,遂問道:“此人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李從璟沉吟片刻,摸著下顎道:“孤聞,王朝興盛,君主聖明,則朝堂之上奸佞絕跡、小人遠遁,青史所載者,多忠肝義膽之士、明政開疆之事。孤又聞,王朝衰敗,君王昏聵,則朝堂之上奸佞遍地、小人成群,史書所遺,唯忠臣蒙恥、喪權辱國之實。由此可見,君王如何,則臣子如何。王者有興王之臣,亡者有助亡之眾。”

“桑維翰此人,實有才幹,心智堅韌更是少見,至於品性,未見有大奸之象。既如此,孤何不敢用?倘使孤乃明主,國有雄風,桑維翰自行正道,不復有遺臭之機,反之,罪豈在謀士?”

李從璟的意思很明白,在他這裏,只有能吏,沒有奸佞。若有奸佞、小人,必不為他所容,見之則誅。若是能吏,他們所做的事,都是李從璟所安排,李從璟又豈會安排他們去賣國?

莫離點頭道:“殿下此言甚為在理。我朝有大興之象,日後殿下所為之事,必如朝陽初升,蓬勃向上,府中官吏之作為,自然隨殿下、隨國之大勢。退而言之,即便桑維翰品性的確有差,屆時誅即可,又何須多慮!之前顧慮重重,倒是離失態了。”

李從璟笑道:“往後他命運如何,得看他自己了。”

當日,李從璟下達指令,委桑維翰以秦王府錄事參軍之職。

新政是大唐現今最重要的政事,關系全局,然則李從璟今年要關心的事,並非只有新政,當然,作為如今大唐唯一的親王——宋王和趙王都是郡王,李從璟要做的事很多,但其中最為緊要的,還是兩件事。

一是演武院,二是作院。

這兩者,也是國家的根本大計。而實際上,演武院、作院都只是前期準備,李從璟真正準備送給這個時代的禮物,是學院。只有學院,才能真正為大唐提供全方位的人才,從而具備改變一個時代、推進一個時代的力量。

最不過,那是基礎打好之後的事了。

演武院的日常管理,之前一直是杜千書的職責,如今,懷孟無事,李從璟將杜千書調離河陽,到洛陽來專門管理演武院。在幽州時,杜千書除卻管理演武院,還兼顧一大堆事情,而今,杜千書只是管理演武院,這也說明李從璟、李嗣源對演武院的重視程度。

除此之外,作院現已並入演武院。

這是一項很大的改動,之前演武院與作院一直是不相幹的兩個機構。研究兵甲器械改進,是李從璟加給作院的一項職能。而今,並入演武院的就是作院的這部分職能。如此一來,作院就重新回到單純的兵甲器械制造機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