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謀利有成志士歸,去王稱帝性未改(上)(第2/3頁)

有一輛裝飾清新淡雅的馬車,到了刺史府外後,面對往來的人群,沒有絲毫停留,熟門熟路從角門駛進府中。進門之後,馬車緩緩停下來,一位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著一身素袍,翩然走下馬車,徑直向府中走去。

迎面碰到的刺史府中的官吏、仆役,都會停下腳步,躬身行禮,規規矩矩叫一聲“張先生”。久在刺史府的人都知道,這位風采出塵,氣質淡雅到有些陰柔的年輕人,便是刺史費高章平生最得意的門生,張一樓。

張一樓來到東書房外,這才停下腳步,整了整衣襟,在躬身立於此地,隨時聽後費高章差遣的仆役敬畏的眼神中,施然叩響房門。

“是一樓吧,進來。”屋中傳來費高章威嚴而又柔和的聲音。

張一樓推門而入,又返身將門關好,規矩行禮,“見過老師。”

書房中空間頗大,帷幄依依,書架層立,占據了絕大部分空間,燃燒的爐火散發著氤氳熱氣,若有若無的竹炭煙氣裊裊升起,飄出窗戶。費高章放下手中毛筆,合上書冊,從書案後走出來,示意窗前的矮榻,讓張一樓入座。

師生倆相對而坐,費高章讓仆役煮茶,年事已高、須發花白的費高章看起來額亮面潤,精神奕奕,完全沒有絲毫老態。

“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費高章問張一樓。

兩人之間的親近關系,讓他們在座談時已經無需客套寒暄,而且兩人行事都是幹脆利落的風格,沒有拖泥帶水的習慣,面對費高章的提問,張一樓直言道:“經年將盡,諸事都在收尾,去陳以迎來年之新,而於此際,學生卻有一惑,讓學生不知來年該如何迎新,故前來候教老師座前。”

費高章撚須道:“是何困惑,你且說來。”

張一樓道:“去年深秋,李從璟接替李存審老將軍,節度幽州,統領盧龍九州軍政大事,當時,就如何與李從璟相處,如何處理自身與李從璟的關系,老師送給學生一句話。是為‘接近他,了解他,取得他的信任,能得到他的重用,等待機會以圖將來’。如今時過境遷,學生雖未成為李從璟心腹,但自度日受重用,已身居機要,對幽州大小事,亦了然於胸,諸事都能聞而奏對。之前的構想,如今都已經達成。是故學生今日前來,特請教老師,老師當日所言之‘以圖將來’,這‘將來’二字,是怎樣的‘將來’?”

出乎張一樓意料,他在說完這番話後,費高章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頷首,陷入沉默中。就在張一樓深感疑惑,在反省自己是否有什麽錯漏之處時,費高章緩緩開口道:“一樓,為師且問你,在地方為官,根本之道是什麽?”

張一樓沒有沉吟,直接就說道:“身為一地百姓,出任本地官吏,根本之道,上在造福本地,下在鞏固自身。”

“不錯。”費高章點頭道,“說到底,本地人出任本地官吏,自然要維護本地利益,只有在維護好本地利益的情況下,才能得到本地勢力的支持。地方如水,地方官如魚,魚離水不活,水離魚成死水,兩者必須相輔相成。對於我們這些人而言,只有為本地百姓謀福,獲得本地勢力支持,我們才能在官位上坐得長久,才能掌握更多權力。無論是從政績上而言,而是從個人榮辱上而言,這都是根本之道。”

說完,費高章直視張一樓,“但是領政之人則不同。放在當下而言,節度使則不同。若是在先前,節度使坐鎮一方,與地方融為一體,成為小諸侯,那自然與地方勢力利益一致。但如今的大唐,因陛下威重,攜皇權而集中大權,各地節度使,已不復前面數十年獨成一國之面貌。就說李從璟,他出任幽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這是為官一任,停駐一時,在其任滿後,其必離此而去。”

“如此,矛盾就產生了。”費高章接著道,“領政者為官一任,和本地官吏為吏長久,因為身份不同,所追求的利益也就不同。前者逐眼前之利,多只求稍有功績,能獲得朝廷政績課考之優,便能有機會升官發財。屆時其離開此地,此地往後情況如何,其所謂‘政績’會否給當地帶來長久不利,就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了。但是後者不同,後者長立此地,所求之利在長久,必不能接受領政者以一時之利,而害長久之利。這就是矛盾所在。”

張一樓面容肅穆,頷首間已有所悟,他接話道:“所以老師先前讓我取得李從璟信任,力求入職機要,便是要學生深入其內部,掌握其諸事情況。而一旦李從璟有因一時之利,而害長久之利之舉動時,則學生便站出來反戈一擊,或者說聯合幽州本地官吏勢力,掣肘、約束其行為,以保護幽州長久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