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離營將士英雄心,諸事可為農在先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成大事者不惜小費。李從璟這回在幽州以開展都試為突破口,行裁汰老弱之事,以達到精兵強軍的目的,首先就拿君子都開刀,固然有些“狠”,但何嘗不是所圖甚大?若是將幽州包括盧龍軍在內的邊軍,都視作“異軍”,誠然,君子都、百戰軍作為李從璟親軍,不應遭受損失,然則,若是將幽州所有鎮軍,都一視同仁,看作是自己的軍隊,那麽都試誰先誰後就沒有區別。

因為圖謀的東西足夠大,所以不惜付出很大的代價,若是目光短淺,只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不肯舍小節圖大利,天下又沒有白吃的飯,如何成就大事?

這日,李從璟帶領幽州一幹高級將領,至百戰軍營地,觀看君子都試大測。

軍營校場上,兩千余君子都將士正分布於各個區域,或測試射術,或測試馬術,或測試戰陣之法,飛揚的塵土中,雖是初春,亦是一派熱火朝天之象。

君子都本三千人,去年經過幾番征戰,雖戰功赫赫,但減員也頗為嚴重。眼下新卒尚未來得及補充,依李從璟之意,是要等到此番都試之後,再將君子都的人員補充為三千。精銳將士其實不缺,在百戰軍中擇優選用即可,難的是良馬。騎兵之所以精貴,半數就貴在良馬上,良馬不僅是稀缺之物,其日常喂養、防護的用度,都數倍於精銳軍士。

點將台上,一眾將領在李從璟身後佇立,大多凝神觀看校場上正在進行的都試。這些將領們的表情不一而足,百戰軍諸將臉上都是自豪之色,盧龍軍將領臉上多欽佩,至於其他從各地奉令而來的邊軍將領,則是震驚、憂慮了。震驚毋庸多言,憂慮卻是擔心他們麾下的將士,在如此嚴格的測試下,能有多少過關。

都試,而後裁軍,上上之法應當是徐徐為之,一次不容裁汰過多,惟其如此,因每次傷害的利益小,方能減小阻力。但眼下的都試,李從璟明顯用了另一種方法。這非是他沒有耐心,而是形勢所迫。裁軍、募兵、練兵,再養為精銳,這需要時間,而李從璟知道,他沒有多少時間。

因心知歷史走向,李從璟知曉自己在幽州不會停留太多時間,頂多三四年而已。三四年之後,天下大變,李嗣源成為九五至尊,李從璟自然不能繼續呆在幽州。作為李嗣源嫡長子,更大的歷史使命將等待李從璟去完成。

要在三四年的時間之內,破契丹累積多年的國勢,其任豈不為重。

這且不言,就說眼下,李從璟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坐視契丹吞並渤海國。而要援助渤海國,就需得強大的實力作為後盾。李從璟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中,渤海國就亡在這幾年,但具體是今年,還是明年,李從璟卻記不太清楚。而契丹一旦對渤海展開滅國之戰,就不可能是三五萬人的小打小鬧,必是十萬乃至數十萬人的舉國大戰,要打贏這樣一場戰爭,或者說要阻止契丹打贏這場戰爭,非是易事。因此,李從璟必須早做圖謀。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李從璟攜收復平州、屢敗契丹的重威,在他勢頭正盛的時候大刀闊斧的施行精兵強軍之策,也正是時候。

點將台上,李從璟正與李彥饒在對話。

李彥饒道:“末將嘗聞,‘千金之軀不坐垂堂’,又聞‘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其意皆在明哲保身,可見便是古之聖賢,亦推崇中庸之道,以自保自衛為第一要務。今軍帥既鎮幽州,諸事不作,先行裁汰弱旅之事,此舉雖大善,亦必壞人生路,無異於殺父奪妻之舉。”

“此舉雖難,若是軍帥以百戰軍為後盾,威懾諸軍,則諸位畏懼軍帥、百戰軍之威,不敢稍有亂心。然則眼下軍帥先都試君子都、繼而都試百戰軍,但有被裁汰出營者,未嘗不會心有怨言,若使百戰軍因此而軍心不穩,稍有離心離德,一旦其他邊軍因都試生亂,軍帥何以止戈?”

當世軍人都是職業軍人,上陣廝殺就是他們的工作,除此之外別無謀生長技,且因天下大爭,節度使權重,時下軍隊俸祿不少,也是一件“美差”,雖有陣亡風險,然則亂世之下,軍人反而是安全性很高的一群人。可想而知,那些被淘汰出軍營的人,必定心懷不滿,又因當世禮崩樂壞、道德淪喪,軍中多驕兵悍將,脾性差,很難說被迫離營之後不會有二心。這些人,拿起武器就是軍人,馬上就能成戰力,不容小覷,一旦為別有用心的人從中拾掇,則是大患。

因這些問題,李彥饒固有此一說。

李從璟素知李彥饒心思縝密,頗有詩書、謀略,是盧龍軍中難得文武雙全的將領,他和李彥超雖說不上一文一武,卻也是配合的相得益彰,之前盧龍軍上有李存審作為統帥,下有他和李彥超兩兄弟作為領頭,因而能擔起鎮守邊疆的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