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納粹軍隊並未進攻英國。整個冬天過去了,不管在白晝還是夜晚,海邊的瞭望員看見的都只是空蕩蕩的海面,希特勒的艦船始終停留在法國海岸邊。對英國人而言,潮濕嚴寒的氣候就像一位老友,讓英吉利海峽的狀況變得極度惡劣。春天來臨前,德軍不太可能大規模登陸。因此,將近一年以來,英國第一次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希望尚未完全破滅。丘吉爾政府已牢牢掌握英國,努力讓全國上下凝聚出一股使命感。戴高樂將軍的“自由法國”流亡政府擁有三萬五千名訓練有素的法國士兵和一千名隨時待命的飛行員。在北非,韋維爾以驍勇善戰的三萬兵力控制了埃及和西沙漠地區。同時,盡管美國仍保持形式上的中立,但新當選的總統羅斯福宣稱美國“必須成為民主國家的兵工廠”,透露出同盟國可能會獲得援助的信息。

因此,當馬斯基林和諾斯在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九日登上改裝過後的遠洋輪船“蘇馬利亞”號從利物浦出發時,他們是帶著一點樂觀情緒的。為了保密,他們的目的地只以代號標明為“J區”,但由上級下令要他們準備亞熱帶的裝備來看,這個J區很明顯不是北非就是遠東,而船上的人下注最熱門的,就是埃及。

為了完全封鎖消息,出發命令下達後,所有人的休假都被取消,禁止打電話,信件也全部集中,等船隊平安出港後才寄出。馬斯基林在給瑪麗的信中寫道:“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在海上了。我總算可以參加這場戰爭了。我愛你,勝過我曾愛過的任何人。”另外,他還寫了一封滿懷希望的信給自己的兩個孩子。這是一封愉快的信,沒有提到任何恐懼擔憂,並向他們保證最後一定會團聚。

“蘇馬利亞”號是戰前制造的豪華郵輪,可搭載一千七百名旅客橫越大西洋,但這次出航已不復當年的浪漫景象。在這趟旅程中,船上共擠了六千名士兵,甲板和貨艙也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裝備物資。原本黑色的船殼已被漆成卡其色和水藍色構成的海洋迷彩圖案,船身兩側也搭建基架裝置了三十六挺布朗式輕機槍,主甲板上的遊泳池則部署了一門四十毫米口徑的高射炮。此外,甲板上還拉起了一張能遮風避雨的巨型帆布,以增添一些床位。

沒有樂團演奏,也沒有五彩紙片,“蘇馬利亞”號只能趁夜悄悄出港,經過許多被扣押的走私船,經過大大小小被炸毀廢棄的補給艦和貨輪,經過利物浦港一棟棟在燈火管制下漆黑的建築物,加入了由二十一艘艦船組成的隊伍,一起前往目的地J區。

為躲避德國潛艇的攻擊,皇家海軍帶領這支艦隊走“機會之路”,行程是按日規劃的。他們先在冰島外海停留幾天,然後向南,幾乎快抵達美國紐約——夜間船上的人可以在海平面上看見這座城市閃耀的燈火——接著再往南,經過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

這段航程為期數周。為了打發時光,他們替戰友開設了一門門領域差別極大的研習課程。馬斯基林教導船模制作,諾斯主講中東地區的動物,著名的電影場景設計師彼得·普勞德則為大家示範單兵偽裝技巧。此外,這些課程還包括考古學、音樂鑒賞(在沒音樂可播的情況下)、以有限的配給品為材料的廚藝研究、急救、軍事史、法文、英國文學、繪畫和雜志寫作。

在船上,上級規定一天要做三次健身操,又在甲板上圍起拳擊擂台,以供士兵消磨時間之用。但糟糕的是,在場外因下注糾紛而引起的鬥毆,比擂台內的打鬥更多。

船上還產生了一群巡演藝人。這些人包括一位天才小提琴家(後來在克裏特島被炸死)、兩名歌手、一位把玩偶做成希特勒形象的腹語術高手和一位口技專家,以及魔術師馬斯基林。馬斯基林演出喜劇,扮成一名笨拙的魔術師,並借用船上不能隨處抽煙的規定,取名為“諾茲莫·金”①。

航行七周後,在馬斯基林的策劃下,這些節目也開始在晚間表演。他自己也提供了一段演出,請來諾斯戴上拖把布當假發扮成金發美女協助,改編了阿拉丁的故事。在表演中,馬斯基林摩擦船上的燈籠,召喚出一位漂浮在白色煙霧中、纏頭巾的神怪,答應讓眾人許三個願望。馬斯基林請觀眾提出建議,並根據他們的要求,把諾斯變成一張美女海報、一頓火雞大餐,以及最熱門的,一個能無限供應各種飲料的水壺。

當時,陸軍上尉佩吉為這些表演寫了幾首歌,其中一首讓馬斯基林深受感動。他建議上尉把它寄給他在倫敦費德蒙唱片公司的一位友人。後來,這首原本寫給海上表演的《多佛的白色峭壁》竟成為傳誦一時的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