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學者眼中的乾隆朝文字獄(第2/3頁)

此外雷海宗還認為書後所附《禁書現存目錄》(Surviving Proscribed Works)很有價值,雖然肯定有遺漏,但在目前“是一個很便利的參考工具”。根據富自己的說明文字,他編制這份目錄主要是利用了北京大學、燕京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的圖書目錄。他認為要想更準確地做出統計,還應該去查閱包括《圖書集成》在內的各類叢書,作為第一份這樣的目錄,他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夠為後人提供基礎。根據富路特的初步統計,在乾隆時期禁毀的2600余種書籍中,存世的有近500種。(1999年開始出版的《四庫禁毀書叢刊》收存世的清初至乾隆年間的四庫禁毀書約1700種)

郭斌佳在書評中也首先肯定了這部書的價值,他指出,“吾人覺乾隆朝之文字獄,國人已大概知之。但在西文之中,則完備精詳如此書者,實屬創見。作者對於中文方面材料,尤以近年我國所出刊物中之有關此項問題者(無論書籍或雜志)均特別注重。讀者苟翻閱其卷末之參考書目,即可知其搜羅之廣。”確實,在富路特列出的二十七種主要參考書中,除了一些早期文獻外,我們可以看到1930年代初的最新成果,如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編《清代文字獄档》(1931—1933年版)、陳乃乾編《索引式的禁書總錄》(1932年版)等。

對於富路特在這本書中的觀點,郭斌佳也表示基本贊同:“乾隆朝之前半期(自一七三六年至一七七一年),作者認為尚無切實禁錮文士之跡,但對於排滿思想已漸次著眼矣。作者曾舉謝濟世、胡中藻、齊召南、齊周華、錢謙益諸案。以為乾隆帝在此時,並無一徹底禁止排滿文字之計劃,但遇有發覺,則必禁毀耳。自一七七二年至一七八八年(壬辰至戊申),其情形遂大變。乾隆命編纂《四庫全書》乘機搜查全國公私所藏書籍。據本書作者之意,高宗並非真欲編《四庫全書》,特假此名義,以取締有礙滿清之書籍耳。此種說數,或亦過於偏激,然乾隆之利用機會,取締許多書籍,則屬事實。作者搜羅當時若幹聖諭未經刊布者用以證明:(一)地方官吏奉令采訪書籍之時,亦奉命搜查排滿書籍;(二)在京師選輯四庫書目者,同時亦編制禁書目錄。故作者之意,《四庫全書》之編纂,雖名為保存國粹,實別有用意存。作者欲證明其論調,列舉若幹材料以作左證。乾隆欲搜羅書籍,以供檢查之意,可於一七七四年之上諭中窺見之(頁三二至三三)。兩廣總督廣東巡撫之奏折(頁三十三),更可證明疆吏輔佐之態度。一七七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之上諭,則說明聖旨更為詳盡。總之,自一七七二年至一七八八年間,吾人隨時可尋得例證,證明編纂《四庫全書》之雙重作用,與其編者之雙重責任。”

在肯定成績的同時,雷海宗和郭斌佳也毫不客氣地指出了書中的問題,特別是翻譯方面的一些錯誤(主要在第二部分)。如乾隆四十一年(1776)立《貳臣傳》的上諭中有這樣一段話:“此輩在《明史》既不容闌入,若於我朝國史因其略有事跡列名敘傳,竟與開國時範文程承平時李光地等之純一無疵者毫無辨別,亦非所以昭褒貶之義。”富路特將這段話翻譯成:

Biographies of this group could not be put in the Ming history, but if they are included in our annals, since their actions deserve mention, along with the biographies of their contemporaries Fan Wen-ch'eng, Ch'eng P'ing-shih, and Li Kuang-ti, without any difference between them noted, then no clear distinction is made between deserving and undeserving.(英文版154頁)

這裏的一個大錯誤在於將“承平時”翻譯成了和範文程、李光地並列的人名,而不知道這是和“開國時”對應的一個時間概念。富路特在這樣翻譯時也顯然有些遲疑,特別加了一條注釋,說明自己在各種文獻中都沒有找到“承平時”這個人物的有關信息(I cannot find this worthy's claim to fame recorded anywhere)。這類翻譯錯誤雖然難以完全避免,因為在雷海宗看來,即使讀破萬卷書的中國學者“也不敢自信對前代文字的句讀有十足的把握”,但多少降低了富書第二部分的學術水準和使用價值。就第一部分和全書來說,郭斌佳認為“不失為一部博碩之作”。

富路特的博士論文是在北京寫作的,得到多位中國學者的指點和幫助。在“前言”中他特別感謝了袁同禮、馬鑒、馬準、陳垣、鄭振鐸等學者。在正文的注釋中,他也多次提及中國學者給予他的幫助,如陳垣在1932年5月曾經將自己一篇未刊的關於《四庫全書》的文章借給他參考;1932年7月燕京大學歷史教授洪業曾在和他的談話中說明自己對乾隆禁書意圖的理解;燕大國文系教授馬鑒曾提示他《清稗類鈔》中有關怡親王收藏錢謙益書籍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