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六卿的平衡(下)(第2/2頁)

“也就是說,朝歌現在十分空虛,倘若昊天眷顧,趙氏很可能趕在中行援軍到來前拿下朝歌城!我魏氏此時再不動手,等到那時就來不及了!”

魏侈搖了搖頭:“我去過朝歌,沒人能輕易攻陷那座堅城。”

“六百年前,周武王和太公望做到了!”

魏侈道:“其一,他趙無恤雖然號稱戰無不勝,卻不是武王和太公。其二,那時候朝歌還沒城墻,可現在卻有。駒,你沒打過攻城戰,所以你不明白。攻城,是不得已而為之,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對付朝歌這種千丈萬戶大城,集結兵員,制造櫓盾沖車,準備攻城的所有器具,起碼得三旬。堆築攻城的土山,起碼又得三旬,接下來填平護城河,圍城短則三月,長則數年。”

“如果將領沒這耐心,難以擬制焦躁情緒,命令士兵象螞蟻一樣爬墻攻城,就算士兵死傷三分之一,而城池卻依然攻不下來,這就是攻城帶來的災難。別看趙氏如今占了優勢,但他們在野戰裏贏得的戰爭,很可能會在朝歌輸得一幹二凈!”

魏駒覺得父親說的有些道理,卻太過保守了,他強辯道:“但範氏的確失去了抵抗的能耐,這是假不了的。若父親同意,我願親自領軍一萬,攻略與安邑相距百余裏的範氏河東諸縣:範縣,郇縣,櫟縣。待我自範氏手中拿下這三縣後,便能將魏氏的安邑領地擴大一倍!那將是魏氏從未有過的財富與榮耀!”

魏侈沉吟片刻後道:“趙氏的這份許諾的確很誘人,但歸根結底,還是得魏氏自己用劍戈去爭取,範氏的這三縣領地依然能征召五六千兵卒,想要一口吃下,不容易啊……更何況,這越過了執政和國君,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話雖如此,豈能一點代價和危險都不付出,就得到利益?”

魏侈笑道:“你說的不錯,做大事就要有這種覺悟,但眼前恰恰有人送來了一個機會,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不用死一兵一卒,便能得到好處。”

魏駒瞪大了眼,突然明白了一向親趙的父親為何如此反復:“莫非是剛才的知氏使者對父親說了什麽?”

“不錯,知伯勸我和他,和國君站在一起,不要加入趙氏的行列裏……”

“知伯莫非打算助陣範、中行?範氏可是我魏氏的大敵!”

魏侈道:“範吉射既死,範氏其實已經亡了,新任的家主範臯夷願意為範鞅做過的事謝罪,並願意割讓郇、櫟兩縣作為補償。”

“小子總覺得,知伯不可信。”

“趙無恤也不可信,他也許是在用利益騙你,再通過你騙魏氏卷入戰爭的火宅裏。”

“但趙無恤他與我約為兄弟,而且有求於我,有求於魏氏。沒開戰時,我與他一起打獵,一起飲酒宴饗,他稱我為兄長,他……”

魏侈大笑:“駒,我看你是被趙氏的勝利沖昏了頭腦,若他講的是真話,為何單獨隱瞞了趙孟戰死的消息?”

……

魏駒愕然:“趙卿,戰死了!?”

“這是知氏傳來的消息,雖不知真假,但趙孟似乎真出了事,下宮的傅叟和趙伯魯正匆匆撤離,國君要責難趙氏不守禮法,擅自與二卿開戰之罪,上軍司馬籍秦已經帶著半軍國人東去問罪了。”

魏駒出了一身冷汗:“若真如此,趙氏的勝利便不值一提了,趙無恤想以魯國執政身份回歸晉國為卿,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除了已經徹底卷入戰火,緊跟趙氏腳步的韓氏,其余諸卿,包括國君,包括我魏氏都沒人能接受。總之,不要輕信所謂的兄弟之稱,年輕人的心裏滿是熱血,誰能料到這背後的陰謀詭計?當年你的曾祖父魏獻子和欒盈也是親如兄弟,可當形勢所迫時,還不是得對欒氏下狠手,我魏氏的曲沃大縣,就是這麽來的!”

魏駒稍稍冷靜了下來,“父親的意思是,魏氏要像欒氏之亂一樣反復?”

“並不是反復!”

魏侈對兒子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牢牢記住,你不是為趙無恤跑腿的,而是為魏氏牟利的!在我看來,趙氏這幾個月的冒進其實是在無視晉國的規矩玩火,玩火者常自焚;而知伯則自詡擅長上善若水之術,他憋著勁與趙氏為敵,其實也是在褻水,善泳者常溺於水。”

“水火不相容,但究竟鹿死誰手,就連我也看不透。無論水火,我哪一方都不想踏進去……不過比起烈火,水在沒沸騰時尚能短暫涉入,就暫且拿著知氏的好處,跟國君站在一條線上,靜觀其變吧,魏氏,只會站到必勝者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