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朝歌之圍(上)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裏,高萬仞,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在籍秦帶著數千新田國人組成的公室軍隊繞過王屋山麓後,山勢越發起伏不平,道路漸漸狹窄起來,綿延的山嶺占據了天空,一條遍布荊棘和灌木,豺狼所嗷,狐狸所居的羊腸小道向前蜿蜒而去。

這便是太行山的重要孔道:軹道。軹者,車軸之端,軹道者,意思是這條道僅容一軹(車)通過。所以隊伍前後拉開了數裏距離,像一條在山間爬行的長蛇。

換了平時,這種道路也極為難走,何況是這六月末的雨季?

籍秦十天前從新田出發,一路從沁河谷底爬坡到太行之巔,所經之處,崇山峻嶺,瀑流湍急,實為險隘。加上雨水稀稀疏疏下個不停,讓兵卒們感覺自己身上都快長青苔了,只希望有個幹燥的地方歇息幾日。

不過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總算是到了,那便是這座橫跨在峰巒上的石壘城塞:軹關。

關城坐落在左高山右深溝的隘口古道上,地勢險要,雖然只有一千之眾留守,卻易守難攻,萬夫莫開。

這裏屬於韓氏所有,不過在籍秦看來,雖然六卿形如六國,但都是晉侯臣子,以他上軍司馬的身份,還是上軍佐韓不信的下屬,憑借虎符、節杖和通關文牒,通過此關並不困難。

然而讓籍秦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帶著親衛們攀爬到關口時,卻吃了一記閉門羹。

“籍大夫,你應該先捎個信來,”他們在兵卒推攮下才得以駕車爬上山口,韓氏的家臣段規面貌醜陋,趴在石頭堆砌而成的軹關上對籍秦笑著說道,“那樣的話,吾等就可以派人護送。這年頭山路的安全不比從前,雖然你帶著這麽多人,不知意欲何為?”

段規望向籍秦身後,因為關口狹窄,他的大軍停留在半山腰,遙遙看見旌旗。

籍秦倒沒那麽多要求,只希望韓氏快點開門,讓他帶兵去向趙氏“傳達國君的意思”。

然而段規卻笑著拒絕了。

籍秦大怒:“大膽韓氏家臣!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旌旗,看看這節杖和斧鉞,我可是帶著君命來的,難不成韓氏打算抗命,打算叛晉麽?”

段規呵呵直笑:“籍大夫言重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家臣,豈敢有這膽量。說來也是不巧,這幾日忽降大雨,關後的道路被大水和石流沖垮,大夫恐怕是過不去了,不如原路返回,去向趙氏借道,從孟門關外的滏口道進入何如?”

籍秦大怒,他原本是中行寅之黨,如今則投靠了執政知伯,雖然還未聲張出來,但籍秦已知道,知伯暗地裏一改之前的態度,準備遏制趙氏的勢力,他豈能從長子借道?何況根據最新得到的消息,孟門險關,在趙氏席卷河內後,竟然派人帶著範氏被俘的大夫範維去詐取了,對於知、中行一黨的籍秦而言,那就是一條死路……

他仰頭大吼威脅道:“我身負國君使命,要去河內調停趙氏與二卿的亂戰,你竟然攔我,這是亡族滅家之罪!”

段規卻不為所動。

其實知氏在東邊仗打得差不多時,派人以晉侯名義來出面幹涉叫停,趙無恤是早在預料中的。他在攻克凡、共後特地和韓虎協商過,要派個可靠家臣守在要道軹道、羊腸坂等地,爭取在八月份前,阻止來自西面的軍隊通過。

雖然段規聽命行事,但趙無恤態度之膽大,行動之激進,都讓他心驚不已,這相當於是站在太行之巔對西邊大喊道:太行以東是戰是和,都由趙氏說了算,無論是晉侯還是執政,都管不著!

看著退回半山腰駐紮的籍秦五千人馬,段規也只能祈求多下幾場雨,讓他們沒法悍然進攻。他的使命是不要讓這些人過關,去攻擊趙韓河內地,因為那裏的兵卒和人員都被抽調去進攻朝歌了……

段規沒親歷過沁水、凡、共的戰場,自然也不能做出直觀的判斷,只是憑借常識認為韓虎此舉有些冒險。

他喃喃說道:“君子還是太過年輕,太過忠厚了啊,因為在戰場上被破了陣線,導致趙卿受傷一事,他一直心懷愧疚,竟願意陪著趙無恤做下這種無視君命和執政的事情。如此一來,趙韓已經大大得罪了新田那邊,若執政支持範、中行,定首禍者時,韓氏恐怕也脫不開關系……宗族存亡榮辱都系於趙氏身上,這真的好麽?也不知道,朝歌那邊的戰事怎麽樣了?”

以段規聰明的頭腦,也想不出趙無恤有什麽速戰速決的法子,放眼天下,對於攻城一向沒有什麽速成的法子,別說是在七月破城,就算拖到入冬,拖到明年,也有可能啊!

……

早在六月中下旬,在攻破共城,範吉射休息半個多月後,趙韓聯軍休整完畢,又進擊到了朝歌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