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我用十年磨一劍(第2/3頁)

果然,庚輿沉默地看著一只幹凈的官靴從其中的一頂雨傘下方伸出,在曲阜這黑雲壓襯的色彩中,顯得異常奪目。

官靴之上是黑色的官服,再往上,則是一張年輕的臉龐,刻薄的嘴唇,兩撇矢狀的胡須,鷹勾鼻子,錙銖必較的眉毛,還有深邃冷酷的眼神。

此人面相叫人難以忘記,但庚輿的目光卻緊緊盯著來者腰間,除卻佩劍劍鞘外,那根帛帶上還拴著一只漆成黑色的獬豸牌。

傳說獬豸具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圓睜,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發現奸邪的官員,就用角把他觸倒,然後吃下肚子。於是幕府的士師門佩戴白獬豸,負責在公堂上判人清白;監察吏們則佩戴黑獬豸,負責巡視各縣,懲戒貪官奸邪。

來人正是讓魯國群吏聞風喪膽的幕府監察署長吏,闞止!闞子我!

闞止從黑傘下走出,任憑秋雨淋濕官袍,他腳步輕盈的走進屋檐下,然後對著庚輿行了一禮,說道:“闞止見過莒君。”

他身後跟著數人,腰間都帶劍,深衣裏甚至披著甲。沒看錯的話,個個都是武卒裏的使劍好手,而且經驗老到,一進院子,他們就分列站開,堵住了任何一處可以奪門而逃的破綻。

庚輿目視老仆,搖了搖頭讓他退下,自己則又看了看手裏的銅劍,這才回答道:“我哪還當得起莒君的稱呼,只是一個落魄而逃的失國之人而已,這半年來若非大將軍在巷外派兵庇護,別說每餐能加條魚,只怕我早被莒狂派來的刺客殺死幾次了。”

“原來莒君知道。”闞止一笑,剛入曲阜,趙無恤就將庚輿等別國流亡到魯的人好好保護了起來,一開始他覺得這是養一群閑人吃白飯,直到今日才知曉主君的遠謀可不是自己能揣測的。

庚輿張開嘴慘笑道:“失國之人若是再不敏感些,在這異邦裏難免屍骨無存。闞長吏嫉惡如仇,殺貪官汙吏如屠狗的名聲,連我這個隱居在陋巷的老朽都知道,但你我卻是第一次相見,無事不登門,不知前來所為何事?”

“來慰問下莒君。”闞止見庚輿比自己想象的要淡然許多,不免有些無趣,或許二十年的流亡磨去了他的所有鋒刃棱角。

他微微停頓,又接著說道:“並替大將軍向莒君借一樣東西。”

庚輿眯起了老眼:“不知大將軍所需何物?”

闞止也不言語,而是解下佩劍,左手平舉劍鞘,右手輕輕將它抽出。

庚輿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那把劍才抽出了少許,他便覺得炫目不已。

劍身上面遍布結晶龜甲紋理,這是無數次糅合鍛打造成的,它刃如秋霜,寒光閃閃。以庚輿多年的玩劍經驗,這把劍應該不是金錫鑄造的,而是用惡金鍛造的,和他一比,庚輿手裏的青銅劍頓時不夠看了。

望著看見名劍就陷入呆滯的庚輿,闞止露出了慘白的牙齒,笑道:“大將軍欲借的,正是莒君的項上人頭!”

……

“以愛劍而聞名天下,因劍而失國流亡,最後又死於名劍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趙無恤合上了裝首級的木盒,不再看那顆白發蒼蒼的腦袋。

“庚輿可有什麽遺言?”

闞止道:“主君的確是很懂庚輿,他死前是帶著笑的,說能死在幹將劍下,比老死床榻要好多了,於是慷慨赴死,只求能善待那老仆,他還說……”

無恤想到盒子裏首級嘴上的那絲笑,不知為何心情有些復雜和惆悵,或許這就是霸業的代價吧,問道:“還說了什麽?”

“他詛咒莒狂一定會失國,還懇求大將軍兵臨莒國的那天,將他的屍身帶回莒國。”

趙無恤將目光投入遠處暮雨中重重疊疊的街巷:“唯,我答應他,若有朝一日我能亡莒,一定將他厚葬於瑯琊台之上,以名劍祀之!讓他能隨我一同登瑯琊山,觀滄海之大!”

現在,只需要將這份首級用石灰腌制,送去莒國。這便是趙無恤向莒狂展示的“誠意”,莒狂恨他這位流亡魯國的叔叔入骨。至於能否從莒國得到想要的東西,就看子貢的了。

……

到了六月中時,子貢風塵仆仆地從莒國歸來,驅車徑直駛向大將軍府邸,他手裏還緊緊握著簽著魯莒密約的帛書。

通過半真半假的外交欺瞞,付出了不值一提的小小代價後,子貢從莒國誆騙到了趙大將軍真正想要的東西,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將這次豐收獻給主君了!

等他在漆萬引領下走進大將軍府廳堂側屋時,正好聽到趙無恤同宋國來的樂氏家臣陳定國商量事情。

在與外人商量事情時還允許進入旁聽,這是心腹之臣才有的待遇,以往有次禮遇的只有張孟談,現如今,子貢也享受到了。他雖知道這是趙無恤事先囑咐好的,心裏也不由一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