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舊制度與大革命

“因為敵軍在尚未接觸前便自亂敗退,所以季氏和孟氏尚能組織起行伍,各有數千人撤離,彼輩分別撤往曲阜和郕邑。武卒騎兵的戰馬在宋國折損大半,僅剩的已經無法起到追擊截留的效果。步卒們從宋國輾轉歸來也疲憊不已,主要俘獲了被落在後面的叔孫氏之兵和諸大夫們。不算死於亂軍之中的叔孫州仇,共計有上大夫一位,中大夫兩位,下大夫四位被俘,其余上士、中士不計其數,有俘卒一萬四千人……”

距離濟水邊的不戰而勝已經過去了兩天,趙無恤毫不拖泥帶水,收拾好戰場後立刻帶精銳前進,不費吹灰之力收復了中都。到了第三日,更是繼續前進到了洙水之畔,此處離曲阜只有半天的行程,在這裏,他遇到了提前抵達的堂弟趙廣德。

“稟堂兄,駐紮濮南的數百溫縣兵從大野澤東岸北上,可惜人數有限,僅截住了季氏的千余人,還請堂兄責罰。”

“這是哪裏話,季氏之兵實力不弱,堂弟辛苦了。”

趙無恤拍了拍體格健壯的堂弟,他從去年的齊趙大戰後便留下來為趙無恤鎮守濮南那幾個邑。和趙無恤實力直追趙氏大宗一樣,趙廣德所轄的人口和地域,也差不多和他父親,溫大夫趙羅差不多了。

這一年多的歷練,讓趙廣德褪去了以往的嬌生慣養,變得沉穩起來,他守成有余,是除了張孟談外,能托付大本營的人選。這次追擊已經達到了趙無恤預定的目的,反正後面還有後手,若是季氏全軍覆沒,曲阜那邊反倒不太好辦。

“你快將曲阜、費邑的情形與我分說。”

費邑是一個五千戶大邑,魯國東部的核心,原本是季氏主邑,但從前一任家主季武子、季平子時就存在邑宰坐大現象,根本不聽從主君號令,更別說公室了。陽虎就是從費邑起家的,陽虎倒台後,費宰公山不狃雖然回歸了魯國治下,但一直保持著割據狀態。

這次魯國墮四都,公山不狃的費邑也赫然在列,而且是除趙無恤外的第二目標。此事雖未聲張,但趙無恤卻不吝於派人去告訴他,以公山不狃對季氏的怨憤,不難引誘他配合一番。

趙廣德一板一眼地匯報道:“季氏一路奔逃,無衣無食,路上又扔下了幾百具屍體和近千散兵,最後僅剩季孫斯所屬的兩千人,於昨日夜間抵達曲阜。誰料正好遇上公山不狃率費邑人攻來,季氏在城東戰敗,不得已退入城內,如今正與費人在外郭拉鋸,曲阜已亂成一團。”

趙無恤舒了一口氣,看來自己不用面對曲阜堅實的城墻了,他說道:“亂得好!吾等從七月份入宋起無日不戰,來回千裏,兵卒們早已疲憊不堪,否則前日在濟水東岸便能將敵軍全殲!暫且在洙水畔紮營,明日再行開拔,就讓季氏和費人自相殘殺一陣罷!”

然而休息一會的打算落空了,趙無恤剛在營帳內閉上疲倦的眼睛,外面卻又響起了那個綿長而渾厚的聲音。

“小司寇可在裏面?”

不速之客又來了,趙無恤只能重新睜開眼睛。

是孔丘。

……

“我見洙水畔甲胄丟棄了不少,上遊還有屍體飄來,有季氏的,有國人的,也有費邑旗號的。原來小司寇還勾結了公山氏,難怪會一路放任郈邑被圍、放任中都陷落,還在濟水擺出誘敵深入的把戲。”孔丘進來後,高大的身形擋住了簾門的陽光,趙無恤記得前日他聽聞這個消息時不敢置信,晃了兩晃差點坐倒在地。

這位老人的性格太堅韌了,他這一生失敗次數太多,早已習慣了無果而終,哪怕這場墮四都行動已經板上釘釘地失敗,也沒有讓他垮掉。

他的口水差點噴到了趙無恤的臉上:“小司寇是寧願與公山不狃共叛魯國,也不願與卿大夫們化幹戈為玉帛麽?”

礙於與子貢的那個約定,也出於某種目的,趙無恤行軍途中還帶著孔丘師徒,現在他卻有點後悔了,卻只能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位煩人的夫子。

他答道:“夫子說笑了,公山不狃是季氏家臣,進攻曲阜,就意味著背叛季氏、背叛公室,是大逆不道的叛臣。我只是在濟水之畔,在我的領邑邊上擊退了不告而侵的三卿而已,對國君還是忠誠的,怎能混為一談?”

孔丘目光猜忌:“那小司寇不向國君通報便離開領地,進軍到洙、泗西岸,以窺國都,又是何意?”

趙無恤這會有些精神了,他看著孔子,眼睛透亮:“事急從權,季氏馭下無能,乃至於家臣叛亂,波及到了國君和曲阜民眾。夫子說得對,魯國不能有大亂,所以總得有人站出來平息事端,三桓自身難保,是不用指望了,當此之時,起兵扶助公室者,舍我其誰?”

“你,要扶助公室?”孔丘依然持懷疑態度,他與趙無恤之間已無信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