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我見泰山崩於前(下)(第2/3頁)

聽到這危言聳聽之言,魯人們臉上都變了顏色。

有聰明人不服地嘟囔道:“西魯這麽好,這麽強,那你這個範邑下士為何要投靠過來?”

那“範邑下士”也不言語,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走了。他們還待繼續追問,前面卻傳來軍吏急躁怒吼:“起來起來都起來!將兵刃拿好!”

……

開戰了麽?魯人們一個機靈蹦起,個子高的連忙站直身子,踮起腳尖向前眺望。個子矮的則只能貼在人背後,回想著方才那武士說的武卒之強大,感受未知的恐懼。

頭頂何時會有雨一樣的弩矢落下呢?

那些放平長矛的武卒,開始趟過濟水,朝對岸邁進了麽?

他們前後左右都是人,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硬著頭皮,等待命令。

鳴鼓就前進,鳴金就後退,那些花花綠綠的旗幟辨識起來太難了,他們做不到,可這兩點必須牢記在心。

“哐哐哐!”

鳴金,是鳴金!

手裏是汗的魯人紛紛松了一口氣,他們開始轉身,朝背後擠去。

“快退,快退啊!”

“怎麽回事,不是要渡河作戰麽?怎麽就退了啊!”

“鳴金就是撤兵,不用打仗了!”

誰也沒想到,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鳴金,就在魯軍後陣制造出了小小的混亂,有的人想朝前擠,他們是民風彪悍的泰山一帶人士,出發時心情迫切,夢想通過戰爭贏取財富和榮耀。但多數人卻想往後撤,他們膽怯而寒冷,只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軍吏們在擁擠的人潮裏拼命想傳達正確的命令:“不是撤退,是退到半裏開外!不要亂,不要……”

話音未落,那軍吏腰間就挨了一短劍,頓時無力地癱倒下來,被無數只腳踩到下面。

是方才一個勁誇西魯,誇趙無恤的那個“範邑下士”下的狠手,他還有幾名助手,此時將血往臉上一抹,便在人群裏嘶聲力竭地喊道:“快逃啊,季氏敗了!”

……

“怎麽回事,不是讓鳴金退到半裏外列陣麽?怎麽後陣卻亂了?”聽到身後的喧嘩和爭吵聲,推攮聲,季孫斯不滿地回頭,質問自己的傳令官。

“或……或是軍吏和兵卒不明號令,將短鳴金當成了長鳴金……”傳令官額頭直冒冷汗,回答吞吞吐吐,心裏卻叫苦不已。

他是季氏親信家臣,所以知道很多內幕,早在六七月間,大宗伯孔丘就提出了墮四都的建議。然而季氏一直拖到九月中才動手,這不是沒緣由的,將魯國各大夫召集起來撐場面,至少就費了整整一個月時間!

這才有了今日“公徒三萬”的盛況,可內裏,這三萬人卻虛弱不已。

魯國畝產低,丘陵地帶沒什麽出產,曲阜的倉稟也不富裕,糧食只能勉強供應得上,兵卒們自帶的糧吃完了,如今是饑一頓飽一頓。冬衣更是不用想,三萬件冬衣?季氏倒是有這資本,但季孫斯卻舍不得給。

此外,這些兵卒頂多在各自大夫手下狩獵操練過一兩次,三萬人的合練從未有過,所以別說配合的默契,連號令旗鼓都沒統一起來。

一般指揮部隊的鼓點,有命令旗幟開合的,有命令兵車馳驅的,有命令步兵前進的,有命令交兵接刃的,有命整齊隊形的,有命令起坐行動的。這六種鼓點都必須規定齊全。此外鳴金也有許多,比如短鳴是暫退百步、五百步、一裏等,長鳴則是全軍撤離。

有以上缺陷的三萬大軍,就像是血脈不通暢的巨人,腦子下令說擡起左腳,右腳卻動了起來,如此,被一個鳴金擾亂了陣型也就不足為奇了。

季孫斯氣得直咬牙,這所謂的大軍裏,來自各邑大夫的兵卒占了一半,其余則是三桓的老底子。最可氣的是,那些雜兵一通哄亂也就罷了,可居然連叔孫氏的兵也鬧騰著往後撤,這又是怎麽回事?叔孫州仇作為大司馬,為何如此禦下無方!

若非季氏和孟氏之兵還穩著陣腳,若非公良孺跑過去彈壓住了叔孫氏的慌亂,魯軍說不定就舉陣皆潰了!

孔丘的弟子高柴過來建議道:“執政,正如我所說的,現在不能再退了,阻敵於濟水畔比較安全些。”

季孫斯也開始後悔了,方才他的兒子季孫肥被趙無恤扔下船,以難看的姿勢遊了回來,向他通報了趙無恤的無禮傲慢,還有對季氏,對三桓的宣戰!

當時季孫肥哭喪著臉道:“他說父親沒資格讓他俯首低頭,要吾等後退一些,他親自率軍過來與父親來一場堂堂正正之戰!”

季孫斯不氣反笑:“趙氏子真是傲慢得不行,居然要渡水來攻我?真把自己當成戰無不勝的師尚父、先軫了?好,那吾等便退,待他半渡時再突然擊之,則趙氏必敗!鄆城必墮!”

至於和趙無恤約好的堂堂正正之戰?魯國人雖然號稱禮樂之邦,但卻從來不講究這麽,當年長勺之戰,就是靠了不講規矩才戰勝強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