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首誅(第2/2頁)

他嘆了口氣:“歷史上,殷湯殺掉尹諧,文王殺掉潘正,周公殺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殺掉華士,管仲殺掉付乙,子產殺掉史何,這七個人生於不同時代但都被賢者殺了頭,原因是七個人具有同樣的惡行,所以對他們不能放過。就像《詩》中所說的,憂心悄悄,慍於群小。單獨一個小人並不可怕,但若小人成群,就足以讓君子憂慮了。少正卯,我必須殺,不殺不足以成教訓,不殺不足以威懾人心!”

子貢眼裏的困惑非但沒有消弭,反而越來越濃:“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這原本是夫子反對,現如今卻偏入此道中了麽?而威懾人心……”

他將這個詞念了兩遍,一次比一次重:“威懾人心,是為了做什麽?傳聞朝中有人要對趙小司寇不利,那些人裏,包括夫子麽?”

風雨愈演愈烈,闕上的屋檐下,一片沉寂,但氣氛卻仿佛凝滯了,明明酒水已經涼了,但寺人卻不敢再上來更換。

“然。”半晌後,孔子艱難地點頭。

“我就是那個力主削除趙小司寇多占的封地,墮毀鄆城的人!”

……

嗡嗡嗡,子貢腦海裏一陣混亂。

他一時間找不到話了,擔心已久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原因是……因為他僭越麽?”

孔子頷首:“然,趙小司寇以大夫身份主魯盟,強占須句,驅逐須句大夫,越過國君和執政派人劫掠齊人,在夾谷之盟上故意阻擾,之後還庇護叔孫氏的叛臣侯犯,乃至於私自參與宋國內戰。他,僭越的太過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子貢一時間心慌不已,一件兩件沒什麽,但這一切加起來後,卻遠遠超出了孔門,超過了夫子的底線。他自己是不知不覺間沒有察覺呢?還是出於某種心理,放任它們發生呢?

現如今,他面臨抉擇,而曲阜和西魯之間,距離戰爭恐怕只有一步之遙,趙無恤的擔憂,眼看就要成為現實。

“這些……是我沒有及時規勸,但一切都還有回轉的余地,我可以回去勸說小司寇讓步,還望夫子……”他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說不下去。

任他巧舌如簧,任他能言善辯,卻也知道,自家主君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他,絕不會因為對立面站的是孔子,因為自己的一番規勸而停下腳步。

作為跟著趙無恤從晉國走出來的人,子貢知道,趙小司寇的回歸步伐是那麽的堅定,他會碾碎沿途所有的障礙……

是的,停不下來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走到這一步,大家都無法回頭了。少正卯那隨風飄蕩的屍體仿佛在訴說這個事實,他是這場事件的第一個祭品。

而對面的孔丘,卻笑了起來,濃郁的卷須之下,笑容一如往日般和藹,可親。

“賜啊……”他輕呼著愛徒的名字,他知道他在面臨抉擇,面臨困惑。

趙小司寇有許多發人深省的話,比如這句“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孔子知道,端木賜的問題他必須加以解答,必須告訴他應該怎麽做。

“還記得麽?你曾經問過為師,何為士?”

子貢低著頭回答道:“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孔子問:“再次之呢?”

“言必信,行必果,亦可以為士。”

“這兩點,你做到了麽?你臨行前想必從趙小司寇處接到了使命,並答應一定要做到吧,如今卻要背棄使命和誓言了麽?你不是一直想做一個真正的士麽?”

“賜不敢忘!”子貢的聲音有些沙啞了。

孔子捋須笑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在這裏閑坐?為什麽還在為師面前說著沒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