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誰執牛耳?

兩邊幾千人人隱隱對峙,弓弦未松,甲胄未卸,主帥則在中央錯轂而談。

卻聽夫差道:“在軍,自然是以本太子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後,自然是以宋國左師向巢和大司馬向魋為主,重振宋國綱紀。”

趙無恤聽後心中一沉:“好家夥,夫差不單想吞並掉聯軍,擷取指揮權,還想在戰後扶持自己的代理人,向巢兄弟是徹底倒向吳國了罷。夫差的胃口真大,楚臣申包胥曾說吳國人的性情像貪得無厭的長蛇、野豬,我這回信了!”

若他就這麽答應了,他從七月後在宋國的苦戰,孟諸大戰裏遭受的損失都成了百搭,那才叫“苦恨年年壓金線,到頭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趙無恤如今代表的可不止是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他身後還有司城樂氏、曹國、南子,乃至於有意投靠過來的皇氏、靈氏。一旦示弱太過,礙於夫差背後強大的吳國而跪舔,嘿,那就等著背後的同盟分崩離析罷!

想要做利益集團的首領,一個大忌是千萬不能認慫,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下認慫!

但當面與夫差撕破臉也不是穩妥的方式,他對吳國現狀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幾年後老吳王會被勾踐擊敗而死,夫差順利上位,先敗越國,然後便開始北上中原……此時的吳國究竟能拿出多大的力量來經略宋國?邢敖只是夫差身邊一個低級的大夫子弟,在吳國時日尚短,許多關系都沒打通,沒辦法提供這種國家機密性質的消息。

正遲疑著要不要稍微露下底牌讓夫差知難而退,卻聽自己車上的禦者柳下跖插嘴道:“合軍?這恐怕行不通……”

……

對趙無恤敢於兩軍陣前單車赴會,柳下跖是挺佩服的。

至於讓他好奇不已的吳國太子夫差,柳下跖只覺得這是個張狂、浮躁之輩,恨不得將擁有的全顯擺出來。

他暗暗想道:“子泰給夫差三分面子,過來與他相會,夫差卻拿大,因為兩軍都擺開精甲對峙,子泰只當是他的反擊,或尚能忍。然夫差卻得寸進尺,一張口說要合軍,還要所有人聽他號令,再張口又要子泰將宋國拱手相讓!他畢竟是吳國太子,與晉國有同盟之誼,他若是拿大,子泰卻也不好當場翻臉,當下之時,還是得由我出言,好回敬下夫差的傲慢無禮。”

於是柳下跖便朝趙無恤拱手道:“司寇,小人鬥膽說句話,吾等與吳人合軍,恐怕是行不通。”

夫差濃眉一揚:“一個小小禦者,焉能插話?這就是中原的禮節麽。”

柳下跖針鋒相對,他瞋目視夫差,頭發上指,目眥盡裂:“既然太子的車右能獻酒,就不許我獻言?這就是吳國的禮節麽?”

專伯魚一摸腰間魚腸劍,怒喝道:“大膽!”

趙無恤道:“太子勿惱,此子乃我屬下,此戰也立下大功,想要一睹太子真容才請纓為禦者……”

夫差素來敬重猛人,何況盜跖長得身材高大,相貌俊美,他由此對柳下跖高看了一眼:“壯士,如何稱呼?現居何職?”

“小人陋名不敢辱太子,曾在大野澤中為盜,後被司寇收服,又復從良,添為舟師師帥。”

他這麽說夫差當然聽不懂,還是邢敖回頭用吳語輕聲說了一句什麽,夫差頓時臉色一變:“莫非是從卒九千,橫行魯、衛、齊的盜跖?”

柳下跖姿態恢復了謙謹:“盜跖已是往事,如今我只是司寇麾下的鷹犬。”

夫差一時間嗟嘆不已,能降服盜跖這等人物,他對趙無恤也不由高看了幾分。

趙無恤知道柳下跖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大場面見慣了,也不懼怕對方是吳國太子,出言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便繼續方才的話題:“子石,你且說說有何不妥?”

柳下跖手持八轡道:“我駕車要以手執鞭轡控制駟馬,正如詩言,執轡如組,兩驂如舞;兩服齊首,兩驂如手。禦者就像主帥一樣,駟馬則像兵卒一樣,但假如我向服馬發令讓它後退,向驂馬下令要他前進,則整輛車進退不能,因為號令不可以兩從。”

“現如今,聯軍與吳師號令不同,語言不通,旗幟不一,甚至連金鼓辨識都不一樣。若是途中遇敵,太子鳴金而進,在吾等聽來卻是退卻,吾等擊鼓而進,在吳軍聽來卻是後退,這不是亂套了麽?所以我才說,合軍根本行不通。”

趙無恤拊掌贊嘆:“妙哉子石,以禦寓兵。你說的對,戰陣之上絲毫不能大意,與其強行合軍起了磕絆,還不如分兵前進,也能互為犄角,太子,你看怎樣?”

夫差一時間啞然,這盜跖能言善辯,竟讓他無力反駁。

提議合軍一處,本就是夫差張口就來的訛詐,真正的目的,還是第二個: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仗著背後的吳國,強行為投靠自己的向氏兄弟出頭,在宋國朝堂中扶持親吳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