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天下英雄誰敵手?

對於趙無恤來說,把他先前見過的所有國君,什麽晉侯、齊侯、宋公、魯侯、曹伯等阿貓阿狗加一塊,都比不上今日要見的夫差夠分量。

所以當夫差馳單車前來邀他一見的那一刻,趙無恤竟怔住了。

微怔之後,則是莫名的興奮,血液在往他頭上湧去。

乖乖,這位可是春秋季世頂級的豪傑了,與之結識,與之交遊與之合作,甚至是與之對抗……泛黃紙張上的一個個名字紛紛化為兵車馳騁的英雄,這讓趙無恤有種觸摸到歷史本原的實感。

他解下了礙事的大氅,任由它被秋風卷到地上:“備車!”

“司寇勿去!”

“子泰,小心有詐!”

身旁眾人一時勸阻不已,換了樂溷、曹國司馬等人,是絕對不敢冒險去兩軍陣中與夫差會面的。

趙無恤卻已經蹬上了馬車:“吳國太子相邀,難道我還能縮著頭示弱,讓他笑話中夏之人無禮麽?”

他手一指,點了高個甲士的名字:“穆夏,你為我車右!”

柳下跖則不失時機地拱手道:“跖願為君禦者!”

趙無恤看了大盜一眼,笑道:“你駕車技藝足夠好麽?”

柳下跖大笑著回應:“跖好歹是學過君子六藝的,禦術不輸於航船,當不至於墮了司寇的威風。”

柳下跖,穆夏,這兩人都有以一敵十之勇,安全問題應該可以保證。

武卒們用敬佩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主帥,紛紛讓開了一條道,這時代還有致師沖陣的傳統,也有卿大夫在陣前談笑風生的先例,他們的血仍然是熱騰騰的,或許這就是屬於這時代男人們的浪漫。

趙無恤三人乘車馳往兩軍陣中,離對方越來越近。進入百步之後,趙無恤看清對面的車上有一個短甲大漢站在車右位置上,正是號稱要對趙無恤退避三舍的專伯魚,而駕車之人,則是個年輕的青年,居然是半年未見的邢敖!

當雙方只有十步距離後,趙無恤再看居左的正主,卻見他大概二十余歲,等待期間傲然坐於輿內,紋身,斷發,但不影響姿貌的偉岸,儀表的威容,他坐姿較為隨意,然望之如雄虎休臥,有雄豪之氣顯露。

夫差一雙眼朗朗有神,兩撇矢狀的胡須下嘴角帶笑,向趙無恤看過來時,又帶有盛氣淩人的氣勢。直到趙無恤的車來到跟前,他才站起來用帶口音的雅言說道:“余乃吳國太子夫差,來者可是趙小司寇?”

趙無恤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禮:“正是外臣,見過太子,甲胄在身不便行禮,還望太子贖罪。”

深秋裏依然穿著一身勁裝短甲的專伯魚對夫差說道:“的確是趙小司寇。”

魯國之上大夫,僅相當於吳國之中大夫,趙無恤的地位比起吳國太子要低,但他的態度卻不卑不亢,叫夫差有些詫異。

趙無恤比夫差想象的年輕,也比他想象的穩重,很難相信,一個年僅十八的卿子能與自己分庭抗禮。而且趙無恤的禦者和車右看上去也非凡俗之輩,尤其是禦戎,身高九尺,俊朗豪邁,居然敢大著膽子打量自己。

兩人在相互打量試探,竟都抿著嘴不說話,最後還是專伯魚先開口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趙無恤說道:“去年冬天多虧了趙小司寇的醫者醫治,我才能從疫病裏活命,今春南歸時我曾承諾,日後若與小司寇遇於中原,當退避三舍。然今日我非主帥,得唯太子之命是從,竟違諾逼近到一裏之內,真是慚愧之至。我身為車右,執矛侍立在太子左右,不能自刎賠罪,只能獻酒,還望恕罪,事後若是司寇想要我性命,盡管來取!”

說罷,專鯽便從端著漆盤小跑過來的侍從手中取酒兩樽,一飲而盡後下車單膝跪下,將另一樽獻於趙無恤。

這時代的南方人可比北方人野蠻剛烈得多,楚人和吳越之人屁大點事就動不動要自刎,趙無恤也見怪不怪了。他接過酒樽,察覺夫差在笑眯眯地看著他,他則瞧了邢敖一眼,見邢敖微微點頭,方才一飲而盡。

在歷史上,夫差能在會稽之圍裏放過勾踐一把,之後勾踐多次去姑蘇為奴婢,夫差都有機會置勾踐於死地,但他卻沒動手。想來,應該不是那種在陣上暗算敵將的卑鄙之輩。

趙無恤擦了擦嘴道:“伯魚這酒我受了,但你這話卻是說錯了。”

專鯽已經歸位,他聞言問道:“哪裏錯了?”

趙無恤道:“你當時的話是:兩國治兵,遇於中原,當辟君三舍,與今日情景不合。抑或是我弄錯了,今日吳師是敵非友?太子邀我來陣前難道不是為了修吳、魯之好,結二君之歡,而是想要兵戈相見?”

……

夫差只開口說了一句話,便接到了趙無恤拋來的選項,臉色有些不快。

他這是在婉轉地要夫差表態:吳國太子,你今天來究竟是欲戰,還是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