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金布律(第2/4頁)

於是養蠶女們撫著撲撲跳的心臟,詢問起這“趙氏一兩”“趙氏五銖”與粗麻的兌換比例來……

這世道,燒炭人冬天瑟瑟發抖,燒磚人只有破陋的屋子住,養蠶人也沒有絲帛穿。那些滑膩膩猶如鼻涕的華貴服飾她們也穿不慣,也不敢私留,不然可會被家中的男子打得半死不可,窮人窮命,只有當皮膚接觸到粗糙的麻布衣才能安下心來。

麻布粗糙而厚重,卻和蠶繭一樣,是按斤兩來賣的。

薄如蟬翼,這個形容詞來形容絲帛衣服足夠了,輕輕幾兩便能做成數層帛衣,隔著兩層還能看到胸口的黑痣。

而粗麻卻不同,光是一件,穿在身上都會感受到拉扯你下墜的重量,按照《金布律》裏的兌換,則是一斤值兩枚大錢。

養蠶女們掰著指頭算了半天,才算出來自己十斤粗麻夠做一件禦寒的褐衣,也就是需要大錢二十。她們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桑樹是屬於織造坊的,自家這幾個月的所得交了繭稅後,換來的不過是一家人的一季夏服而已,剩余的錢,不知道夠買多少粟米吃?

她們居住在城邑郊外,專事蠶桑而無力田,所以還必須去邑內外的市集上換取糧食……

……

從一月份被趙無恤聘為“勸農吏”開始,樊須便開始在西魯大地上不斷地行走,他走在田埂上,阡陌間,荒廢的農屋外,新開墾的鹽堿地裏……

像後稷那樣,為農稷之官,親自帶著農人播百谷,勸耕桑,以足萬民衣食,這就是樊須的理想。這就是樊須喜歡的“禮樂”,非周公孔子那般居廟堂之高,非老子一樣避江湖之遠,而是紮根於鄉土裏閭間。

他也在不停地學習各種新穎的耕作方法,比如代田法,比如牛耕,趙小司寇的慫恿一直在他心頭熱切地湧動,寫一本屬於萬民的農書,農稼和園圃,也能開一家之學!

四月時,在西魯依然繞了兩圈的他樊須再次回到鄆城左近,他要組織亭卒驅趕野獸使其不危害莊稼,同時要告誡各地貴族,切勿舉行大規模田獵妨害農事。

這期間,他自然就注意到了裏閭小集市上的新變化。

不同於鄆城裏因為治所轉移而日益繁榮的大市肆,這些樊須所見的“亭市”、“裏市”則就如後世北方農村的“集”一樣,在特定的日子裏,老百姓約定俗成、自發聚集,而形成的場所。

市集一旦形成,周圍幾十裏的民眾都會被吸引過來,在此買賣貨物、互通有無。

樊須很早就注意到,雖然號稱男耕女織,理論上一家農戶可以達到自給自足,雞犬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但事實上,交換卻永遠無法避免。

就比如說,陶罐、釜等炊具或生活必須用品,不是每個裏閭都能生產土陶的,各種工匠的活計各有專精,本來就不可能邊耕作邊幹,所以必須外出交換。

而且人必須吃鹽,這東西在齊國對魯、曹實行禁鹽策的時候,甚至要到鄆城才能買到。因為食鹽不足,不少民眾似乎都饑羸也不少,耕作無力,常吃土鹽又容易腹瀉,這讓樊須很是頭疼。

所幸趙小司寇自有手段,從吳國、莒國甚至是魏氏安邑運來了鹽,頓時如春雨滋潤,鄆城的鹽價穩定了下來,正常的食鹽得以供應流通。只不過每個亭都要根據人口進行限量供應,如此一來,也順便將遲遲不能理清的裏閭人口一口氣統計了。

料民,是實現集權的第一步,當年周宣王甚至連這一點都無法做到。這一點樊須也懂,不過他的追求,也就是讓民眾的日子能過的好些,出產能多些,交易能公平些而已……

這次回來,他便敏感地發覺了,市肆上交換時零星的齊刀幣,衛布幣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圓形方孔的新錢。

“司寇終於還是鑄幣了……”樊須不懂量入為出,但即便是屁股一直坐在農人一邊的他,也已經意識到魯國銅貝幣不適應交換。

例如:有時富裕的士為了買一頭牛,要背上成鬥的“貝幣”或者“仿貝”到市場上去。支付時的計算也很麻煩,買更貴重的東西呢,攜帶“貝幣”的數量恐怕要肩挑,車推才能支付。這就造成了流通秩序的混亂,這種單一的低面值的貨幣制度在也維持不下去了,而一直依靠齊國刀幣或衛國貝幣也不是常法,所以新的貨幣勢在必行。

貨幣的變動帶來了新的交換方式,樊須注意到,不少鄆城郊外的養蠶女就捧著一枚枚趙氏大小錢,想從農人處換取糧食。

不知是不是受城邑裏的商賈耳渲目染,邑內的人比外郭郊區的人圓滑,而外郭郊區的人又比裏閭的農人圓滑,所以討價還價上,農人永遠說不過養蠶女們。

“一石十錢!以前就是這樣的!”養蠶女一口咬定要以從前齊國刀幣換取糧食的比例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