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用人(第2/3頁)

其中一人趙無恤還認得,也是成鄉老人,昔日桑氏的一個毛頭小夥,曾作為騎從伴他左右,又成長為可以信任的使者,未來也許還能建立功業,孰料卻死在了一次尋常的任務裏。

死於巫師之手!

此刻他眼神空洞,在死前一定受盡了鞭打,所以傷痕累累。兩人濕淋淋的冰冷軀體看不到一絲生氣,紅色的液體依舊從胸膛、小腹和背部的剖口中緩緩流出,好象全身上下許多無牙的嘴巴在淌唾沫。

四周一片沉寂,惟有半裏之外,須句邑裏的狗在厲聲長吠,透過磚墻和木門,穿越與冰雨,讓人心生忐忑。

“用人於祭祀,這已經是殘民的大罪過了,殺害我派來的使者,更是不可原諒,他三人是我派來協助須句防疫的,到底如何得罪大夫了,竟至於此!?”

趙無恤話語冰冷,武卒們也握著矛步步緊逼,卸下了須句邑兵的武裝,將須句大夫團團包圍,然依然沒人敢去隨意觸碰他。

刑不上大夫,這觀念根深蒂固,何況須句大夫還是公室貴胄,和趙無恤比肩的中大夫之職。按照魯國固有的禮法,以趙無恤的地位,也無法對須句大夫做出任何判決,最多將他送到魯城,請魯侯、三桓,還有宗伯發落。

所以這肥頭大耳的胖大夫竟然有些有持無恐。

“因為這疫病就是汝等晉人帶來的!”他伸出手來重重地指著趙無恤,仿佛他才是罪魁禍首。這是從傷寒流傳至今,那個夷巫一直在強調的事情,他自己出於對趙無恤的反感,也對此深信不疑。

這種說辭蠱惑了部分民眾,導致了今日慘劇發生,在場萬人集結,除了患病者還在家中喘息外,幾乎整個城邑的人都來了。他們希望一如主君和巫師說的一樣,獻上活生生的人命,大疫就會停止。

而其中,三個武卒就是重中之重!

所以在須句大夫舊事重提後,幾乎所有人都用不滿和畏懼的目光看著趙無恤,看著武卒們,甚至有人大聲祈求趙無恤釋放須句大夫和巫師,讓儀式繼續下去。那被按倒在地上的巫師也咧嘴露出了滿口黃牙,得意地笑了。

一旦萬人沸騰,將造成一個嚴重的暴亂,趙無恤鎮壓也不是,落荒而潰也不是,須句大夫打的真是個好主意,闞止手心開始出汗,拼命思索對策了。

但最終,趙無恤只是簡單的一個反問,便讓這種說辭不攻自破。

……

“謬矣!”

他擲地有聲,震住了所有人,隨意點了一個圍觀的須句民眾,質問他:“最初時,傷寒從何處來,是東、南、西、北?”

那人怯怯地回答道:“從北方來。”

“然,那些天裏,吾等所在的西面完全封鎖,不許任何人出入。傷寒病患是從北方來的,北方是齊國,是齊人帶來了疫病,與吾等無關。”

嘩啦,民眾們一時間又紛紛議論開了,須句大夫和巫師卻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回應。

“歸根結底,還是汝等的大夫不肯封鎖塗道,拒絕外來者的緣故。”這些話由魯人用方言一句一句傳開,趙無恤只恨手頭沒有擴音喇叭。

“再者,西魯的傷寒已經治愈了,吾等此次來須句,就是要助眾人驅逐疫病的!”

“什麽?”

“此話當真!”

須句人仿佛攢住了稻草的溺水者,紛紛仰頭踮腳,若非武卒橫著戈矛阻攔,肯定會撲到趙無恤腳下問個明白的。

“吾乃魯國小司寇,管著西魯各邑防務和治疫事項,焉能有假?眾人且看西面。”

萬人側首,西面有什麽?除了即將落幕的如血夕陽外。

“再過半日,就會有靈鵲飛來兆喜,神醫扁鵲就在大軍後方,到時候他妙手回春,傷寒疫病自然能全部消除。”

“扁鵲?”

“神醫扁鵲?”

“吾等真有救了!”

扁鵲名聞天下。他曾過邯鄲,聞貴婦人,即為帶下醫;過雒陽,聞周人愛老人,即為耳目痹醫;入鹹陽,聞秦人愛小兒,即為小兒醫。隨俗為變,在齊魯等地也留下了不少傳說,影響力極大,趙無恤報上扁鵲二字,比他將口說幹還管用。

闞止見趙無恤的勸說有了效果,也用魯國方言助攻道:“今日的事便到此為止,汝等各自歸家,靜待疾醫來賑濟、施藥!好好想想,若須句大夫能早點接受小司寇的幫助,早些防疫治療,傷寒怎會到現在還沒消除,汝等的親人又怎會冤死?”

單純的民眾最容易糊弄和鼓噪,在闞止的勸誘下,傷寒肆虐開始變成須句大夫的罪過了。

作為此次用人祭祀的主導者,那個在當地極有威望的夷人巫師見狀不妙,拼命想掙脫武卒,又大聲呼喊道:“疫病雖不是晉人帶來的,卻真是鬼神降怒,這是對晉齊爭戰的懲罰,殃及須句罷了。眾人要是就此歸家,不將祭祀繼續下去,倘若疫病非但沒消除,反倒更加熾烈,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