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大雪滿弓刀(上)(第2/2頁)

陳恒看到齊侯雙肘撐在案上,十指交叉,頂著下巴,傾聽時只有眼睛在動。他兩頰的灰色長須圍出一張紋絲不動的臉,活像一張面具。然而,敏銳的陳恒依然注意到國君額頭密布細小汗珠。

國君在猶豫不決,而陳恒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這是個脫身的好機會啊!

陳恒幫父親消耗齊國公室和國、高軍隊的計劃正在順利實施,可他也不希望敗的太慘,尤其是將自己搭進去,何況也不想再在苦寒的軍旅裏多待一天了。

“只是趙氏庶孽子一次偷襲罷了,並不能決定整場戰爭之成敗。”陳恒摸清了齊侯的打算後,踏出一步。

“齊國還有機會,再向前追逐兩天,就能將趙兵逼到濮水邊上。”吸引眾人目光後,他自信的聲音穿透眾聲喧嘩,宛如利劍劃破油脂。

齊侯眼前一亮,但高張卻站出來反對道:“趙氏子無恤的單騎走馬不同尋常,速度極快。如果連沿途的糧站也被搗毀,那不出三日吾等便要斷糧……”

陳恒昂然道:“卿士考慮的是,至於後方,下臣願率車兵前去尋找趙氏輕騎的蹤跡,跟趙無恤在戰場上親自較量較量!戰勝後將糧秣送來。”

陳恒的主動請命讓齊侯老懷大慰,但他卻遲疑地說道:“公子多半落到了趙氏手中。”畢竟是親兒子,這影響他的下一步計劃和判斷,頗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覺。

“趙氏絕不敢傷害公子,君上當知,下臣與公子為友多年,若是不幸被俘,下臣定會將公子安然救回!”

……

齊侯最後還是聽信了陳恒的話,他將輜重被劫,公子遭俘的消息封閉起來不讓任何知情者外泄。隨即裝作沒事似的繼續休整向南追擊,勢必要在後日入夜前趕到濮水邊,和趙鞅來一場決戰。

而陳恒,一共帶了戰車百乘,隸屬於陳氏的精卒三千北返。火速趕往輜重被伏擊的地點,尋找幸存者,搭救公子陽生,還有阻止趙無恤繼續切斷齊軍糧道。

但陳恒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要遠離戰爭的漩渦中心,讓齊侯、高氏和趙氏的兵卒打個熱鬧去罷!

所以他甚至都沒忘記帶上那幾名裝扮成親衛的隸妾。

因為是戰車和精兵疾行,陳恒的速度很快,到傍晚時分,便已經離遇襲地點不遠了。太陽依舊藏在烏黑的雲層裏不露面,葉子幾乎落光的闊葉林看上去淒冷無比,就在這裏,他們遇到了第一波潰兵。

……

那些齊人出現得很突然,讓陳恒猝不及防,等他得到消息趕到前拒位置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一共有兩千多人,身上的甲衣都被扒了,就這麽或著單薄的衣褐,或光著膀子擠在一起避寒避風。無傷的攙扶著有傷的,一瘸一拐慢慢往前挪,重傷的則用樹枝或矛柄做成了簡單的支架擡著,甚至連死人都背在身上,所幸天氣寒冷,血液都凝固成了黑色的塊狀,這才不用一路上鮮血淋漓。

陳恒乘車繞了半圈,讓人將這些人驅趕到路旁,休要阻攔去路,就這麽折騰了一刻,方才得知,他們是先前被趙無恤俘虜的齊國潰兵,就在一個時辰前才被釋放。

他點了其中一個面善的“裏有司”,也就是統領五十人以上的小軍吏過來問話。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陳恒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俘虜一般會被帶回城邑發落,可這趙無恤竟將他們原地釋放了?

“軍中的公子、鄉良人、連長、裏有司都被找出來拘押了,我因為部眾逃散,所以沒被人認出來,這才逃過一劫。隨後那些晉人單騎乘馬開弓監視著,逼著吾等帶上所有死傷的同袍,先等在溪水旁,一聲令下後才緩緩向南走來,若是有人走太快想逃跑就開弓射死,呆在原地的也被鞭打。”

那裏有司的聲音因疲累而呆滯,在他破碎的衣褐上,幹涸的血漬遮住了縫補的針線紋路。

陳恒聽罷,隱隱猜出了趙無恤的打算,暗罵此人陰險毒辣,這麽無恥的伎倆也能使得出來。

“趙無恤啊趙無恤,你以為我不知你想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