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欲將輕騎逐(下)(第2/2頁)

萬幸,左膀右臂和無恤本人都安然無恙,但他黑底描紅的精良皮甲幾乎被染鮮血成了漆紅色,雖然這些血多數是別人的。他唯一受的傷,還是因為持矛的與人體劇烈碰撞而迸裂的右手虎口,此時貂皮手套裏滑膩不已,隱隱作痛。

但他沒時間去管,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他讓生者打理死者,將己方人馬傷亡情況統計一下,方便決定接下來還能否快速機動。虞喜則帶著數十騎去南方監視塗道,謹防齊人援軍。又讓屬吏去將俘虜的兩千齊人捆到一起,再清點繳獲的糧秣輜重,乃至於車馬,以待稍後發落。

最後,無恤還檢查了坐騎“烏蹄”身上,並未發現重創,僅有幾處擦傷。於是他松了口氣,將馬兒交給騎從後,在一處安全的營帳內無力地坐倒。

他在邢敖的幫助下脫下手套,乃至於硬邦邦的皮甲,將其扔在地上,活動酸痛發腫的手肘和手指。

“古來征戰幾人還……”不知為何,他突然對邢敖說出了這句話,少年身上也挨了一箭,所幸只是透皮的擦傷。

戰爭,無論是過程中還是戰勝後,都沒有詩人邊塞詩裏的美妙雄壯,只有戰前你才會去想那些威武雄壯,打仗時只會思考如何讓自己不死,讓手下人不死。戰後則只想將自己灌上幾鬥米酒忘卻恐怖的廝殺,然後拖著疲憊的身體找處柔軟的毛皮床榻好好睡一覺,身邊要是有心儀的女子侍候則更佳。

齊人這一支輜重部隊至少攜帶著十多萬石糧食,如今一次性落入他的手中,但無恤暫時無法帶走這些。齊侯得知糧食被劫恐怕會暴跳如雷,再派數千人回來救援,他們至多只有幾個時辰的時間處理後事,將這些糧秣燒掉,或許是最好的辦法,雖然無恤也有些舍不得。

至於那兩千多齊人俘虜,怎麽處理也是個大難題。坑殺降卒這種事情別說他那顆後世的腦袋接受不了,若真這麽做了,恐怕會被全天下群起而攻之,畢竟這時代還是春秋,不是戰國。

正在趙無恤思索的時候,營帳外傳來了穆夏的呵斥……

……

呵斥之後是請示聲,是田賁的聲音,似乎有事。

“進來罷!”

在屬下面前,無恤必須維持自己的威儀,他整理儀容後,只見穆夏首先掀開營帳帷幕鉆了進來。這位憨厚的大個子雖然疲憊,卻換上了新的劍盾,一直守護在側。

一群人跟在後面,是些手腳粗壯的悍卒,大多是田賁手下的輕俠。他們打的太狠,太不要命,幾乎人人帶傷,皮甲凹陷,渾身臟汙。這些人在外面嘻笑不停,見到無恤卻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頓時安靜下來,乖乖下拜稽首。

田賁一直以對趙無恤的絕對忠誠駕馭屬下,而趙小司寇的英勇也讓他們敬佩,所以都發自內心的服從。

隨後才是田賁,他手裏還拽著一位披著白裘,著深衣廣袖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而高傲,那白裘是用幾十只白狐的皮縫制成的,舉世難覓一件。裏面的衣料也極其光鮮,墨與朱紅相間,是諸夏公卿最喜歡的顏色,只是鑲著玉和玳瑁的高冠歪了,顯得有些狼狽。

而他的佩劍也被田賁扔到了地上,那是最貴重的檀木劍鞘,鑲著金玉,華麗雍容。

此人不簡單,無恤帶著疑問的眼睛看向了田賁。

“稟司寇,是在中軍大帳外捉到的。”

大帳外?大概是隨軍的某位齊國顯貴罷,還不是一般卿大夫,或許是齊公族?或某個大邑的主人?

“你是何人?”趙無恤身體前傾,朝那貴族青年問道。

“余名陽生。”那說著標準雅音的青年最初有些慌張,此刻卻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看得出他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即便是這光景也不失禮儀。

“陽生?”趙無恤皺起眉,細細回憶這個似曾相識的名。若他沒聽錯的話,這青年就是那個大喊一聲讓齊人士氣復振的人,那個齊國輜重部隊的統帥。

那齊人貴族青年高高昂起了頭,像一只鬥敗後依然假裝不屈的公雞,但戰栗的身體卻暴露了他的害怕。

似乎對無恤不知道他的名而氣惱,他又多此一舉地強調道:“余乃齊侯之子,公子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