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駟歂殺鄧析(第2/3頁)

“先生猜錯了,如今子時已過,醜時未到,全城都在熟睡,沒人知道我來了這,也無人追查得到今天發生了何事。”說話人的聲音鄧析似曾相識,卻想不起是在哪兒聽過的。

來人將火炬放回牢房之間墻上的壁台中,讓鄧析能看清他。

“是你?弦氏的伯甫?”

鄧析驚訝,正是鄭國商賈弦氏的一個子弟,上次在侈靡之所露過面,名叫弦伯甫的年輕人。火光下,他一身黑色皂衣,打扮但很不起眼,身後則是兩名神情警惕的輕俠。

“鄧先生受苦了……小子受人相托,前來救先生出去!”

……

牢獄的走廊昏暗,鄧析幾乎被獄卒的身體絆倒——此人四肢張開,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弦伯甫道:“只是睡著了,其他六個人也一樣,有人買通庖廚,往他們的酒裏下了藥,劑量沒到致死的地步。”

鄧析嘆息道:“我與弦氏只是泛泛之交,何必如此費周折來救我。”

“先生莫非是忘了,你曾在前執政面前幫我家說過話,你的恩義和教誨,鄭人牢記在心,當今正卿為政剛猛,鄉校可毀,但吾等心中的鄉校卻毀不掉!弦氏從高祖販牛於周時就是義商,父親說過,當年知武子在邲之戰裏淪為楚囚,弦氏的先祖打算將其置於大桶中帶出,既謀之,未來得及實行而知武子獲釋。此次先生受難,我既然有能力相助,又怎會坐視不管?”

“城邑關口排查甚密,恐怕是很難逃出去的,事後反而連累了汝等。”

“出城之法也不必擔心,先躲在我家販運用的大木桶中,在宵禁結束後前往洧水河畔,河邊有船,上去以後便安全了。鄭地的商賈和國人感激先生,加上有外國的貴人相助,天下任由先生去得,切勿氣餒!”

……

馬車停在牢獄外的一條小巷裏,弦氏是弦高的後代,主管跨國販運,高大的車夫用一條胳膊把瘦小的鄧析夾住,塞到了大木桶裏。這空間對於他來說也太局促了點,他聞得出來,這曾是裝生漆的桶,雖然洗刷過無數遍,裏邊還充實了些布料讓鄧析禦寒,但依舊刺鼻難聞。

“我若是死了,裝盛我用的棺槨也不過如此……”外面的人釘上桶蓋時,鄧析如此想,接著感覺自己被裝上了車。

接下來是他這輩子最長的旅程,雖然實際花費時間可能還不到半個時辰。車停停走走,然後他被舉了起來,滾滾停停,顛來倒去,大桶每跟什麽東西碰撞一次,他的腦袋就會磕上桶壁一次,生疼!

透過桶板,他聽見外面人聲鼎沸,有馬在身邊嘶叫,在城門處接受檢查是他最緊張的時刻,他甚至感覺到有只手在木桶上敲了敲。

砰砰砰,桶蓋上傳來的每一下輕敲都能讓鄧析的心臟停跳!

所幸有驚無險,他漸漸聽到了水流的嘩嘩聲,還有河邊纖夫們一起喊出的號子,大概是到洧水的碼頭邊了。又是一段讓他胃裏翻騰的搬動後,一陣陡然的劇震讓桶停了下來,外面有人說話,讓他不要擔憂,同時在拿東西撬,幾下就把桶蓋撬開了。

刺目的光線和清新的空氣一道湧入,鄧析貪婪地吮吸著它們,他試圖站起來,卻連帶大桶整個翻倒。踉踉蹌蹌,終於踩到了實體,周圍依然在搖晃,原來他已經站在船只的甲板上了,然後一只手扶住了他,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士人,腰間掛著劍,正是它解救鄧析脫離苦海。

“先生受苦了,想要出城別無他法,還望贖罪。”士人說的是標準成周雅音,但鄧析還是聽出了幾分吳越鳩舌的味道。

“敢問君子如何稱呼?”

“小子吳人言偃,字子遊。”

“吳人?”

鄧析向開著的船艙窗口看去,側面是一艘接一艘的舟船,正沿著湍急的洧水順流而下,上面多是紋面跣足的吳國人。

他在被囚禁前就聽說今年七八月間,吳國的使節團會在新鄭停留,莫非這次營救是吳國人的意思?但那飯稻羹魚之地,自君王以下,大多斷發文身,苟利所在,不知禮義。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姓字,口頭相約為法,是最簡單的“傷人者償,殺人者死”,怎麽會想起來救自己這個刑名之士。

難不成,是吳國客卿,比如大行人伍子胥的主意?

但想想卻不可能,當年楚國太子建在鄭寄居,伍子胥雖然來投奔過,可鄧析與他根本沒打過照面,更無交情啊。太子建欲與晉人圖謀鄭國被邑民所殺後,年輕的鄧析還寫了一篇文章宣揚太子建的罪行,曾公開在鄉校誦讀過,傳遍了周遭鄰國。那時候伍子胥正抱著公孫勝從陳國逃竄入吳,若是深究起來,兩人還有辱君之仇呢。

言偃卻打斷了他的猜測:“先生雖然被困,但光是新鄭一處,想要救你的人卻不少,事情如此順利,想必連趙小司寇都始料未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