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天下之中(第2/3頁)

趙無恤說道:“子貢是受我牽連了,切勿自責。如今曹伯已經對我十分友善,想必建立酒肆,再從下宮販運趙瓷等事也能步入正軌了罷。”

子貢搖頭道:“非也,這陶邑的情勢,比君子想象的更為復雜。”

他指著市肆上一些零星的店肆說道:“像在宋國一樣購買莊園開設麥粉磨坊的事情,恐怕是行不通了。”

趙無恤他們方才已經注意到了,那些店肆出售的正是粉食,且口感和新絳、商丘的相差無幾。這陶邑不愧是商業都會,各國商賈來往交匯之所,所以信息和技藝傳播的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既然粉食是搞不了了,那趙瓷呢?”

“無論是趙瓷,還是酒肆,想要開辦售賣必須得到市官褚師的批準,褚師又要上報曹國司城同意。君子是否發現,曹伯一旦說起貨殖之事,就顧左右而言他,極盡敷衍。”

趙無恤皺眉思索道:“的確如此,從相遇於郊囿時起,我就想和他談談此事,但曹伯卻一直拖到狩獵結束都沒給我機會開口,子貢說其中另有隱情,究竟是什麽?”

子貢指著在纖夫拉拽下,從濟水以東逆流而上的那些船舸,以及從陶邑西郊駛入的百余輛大車,給出了答案:

“齊商、鄭賈,是陶邑中兩大商賈勢力,他們都在不遺余力地阻擾我探訪市坊價格和尋找店肆,還向褚師、司城,乃至於曹伯奉上了賄賂,請求曹國禁錮君子的商賈在此貿易!”

在子貢的解說下,趙無恤可算明白了這其中復雜的利益關系。

齊國歷來重商,早已出現了專業性的商人階級,被列為四民之一,管夷吾在年輕時就做過商販。在管仲“海王之國”的經濟改革下,專門設立了商人聚集的鄉,商人之子恒為商,世代以販賣運輸為職守。

齊國出產魚、鹽,腌制的海魚被船只沿著濟水、大河運到上遊鄰國,是不少都邑民眾肉食的主要補充手段。鹽就更重要了,人一天都離不開,齊國海鹽轉運到中原各國,曹、衛、宋、鄭都要仰仗齊鹽鼻息。

這種經濟上的優勢投射到了政治上,所以他們很容易被齊國拉攏威脅,縱然不參與齊盟,也只能好言好語交往著。只有自產巖鹽或有鹽池的晉、魯能一直與齊國對杠。

現如今,齊國的商業主要被高唐陳氏控制。陳氏的商賈在國內賤賣貨物討好國人,在國外卻囤積販賣牟取暴利,他們把海鹽囤積起來,等到中原市面上的鹽少了,價格必然會提高。齊商就靠這法子成了陶邑市肆裏的巨無霸,個個財大氣粗。

因為某些緣故,趙無恤現在被陳氏盯上了。齊商傳回他在商丘名聲大噪,並派人在陶邑開展貿易的消息後,陳氏立刻遣商賈出面賄賂曹國君臣,要求禁錮趙無恤之黨在陶邑的活動,子貢之囚,與此也有關系。

“陳氏?”

無恤聞言臉色微沉,有證據表明,刺殺樂祁的主謀之一,就是陳氏父子!

“陳乞父子這是篤定要與我為敵了……那鄭商呢,莫不是因為晉鄭交惡的緣故?”

子貢再次將鄭商的情況緩緩道來。

鄭國是春秋時期最為重視商業的國家,早在兩周之際就由國君鄭桓公直接出面,與商人訂下“爾有利市寶賄,我毋與知”的盟約。

歷代鄭伯和執政保護商業發展,在各國還固守“工商食官”制度時,就開始推行相對寬松的商業政策,其實趙無恤與子貢之間的合作關系,也是效仿他們的。

所以鄭商在保持一定自主性的同時,積極從事轉運貿易,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諸侯間的運輸販賣。

如果說齊商的囤積居奇是利用不同時間物價的差額以牟利,那麽鄭商的遠程販運主要是利用不同空間物價的差額來賺錢。鄭商“負任擔荷,服牛輅馬,以周四方”,雖然不遠千裏,辛苦異常,但是他們“料多少,計貴賤,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利潤也高達五倍之多。

子貢指著那些魚貫而入的鄭國車乘說道:“鄭商中有兩支最大,一是遠程轉運販賣的弦氏,另一個是攻珠、玉等奢侈品的玉氏。”

弦氏就是弦高的後人,弦高本人雖然在鄭伯獎賞他封邑時選擇避讓,跑到了東夷,但他的族人卻有留下來的。

弦氏在鄭伯的扶持下越發壯大,他們實力雄厚,且與鄭、晉、楚、齊的統治者關系密切,商業活動範圍遍布天下,陶邑半數的貨物都是這些鄭商運來的。

而玉氏則與各國政要關系密切,壟斷珠玉等珍貴之物,以為各國貴族服務為主,所以趙瓷走出國門後與之有些沖突。加上敏感聰慧的鄭商從絳市、商丘的事情裏看出趙無恤手下的商賈子貢貨殖手段非同一般,所以十分警惕,便效仿齊商,一同請求曹伯禁錮他們的商業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