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Scaherzo·Op.58(第2/3頁)

肖邦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多久,他只知道歐羅拉每走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裏。而她孤寂又悲憤的疲憊背影,深深刺痛著他的眼睛。

馬車就在他身後三尺遠,他再一次確認他愛的人究竟有多堅定。

還有希望嗎?波蘭人不知道。

弗朗索瓦也好,肖邦也罷,他的心從來沒有改變,從始至終雖然經歷割裂,但他們就是同一個人——肖邦很確定,他分裂出來的作家先生,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愛,都是和他的本我共通的。

他只有一個,心只有一顆,也只會愛一個人。

為什麽肖邦不再對歐羅拉有吸引力了呢?她明明那麽喜歡他——甚至在見過更陽光炫麗的李斯特之後,都沒有改變過。

他也確信她愛著弗朗索瓦……但為什麽這兩種正向的喜歡就不能疊加呢?為什麽一聽他是肖邦,她反而生氣,幾乎要把自己推出她的世界呢?

花籃不時撞擊在青年的右腿上,肖邦大概猜得到,明天清晨他的腿上大概會泛出一片淤青。這些小小的痛楚,又怎麽比得過他內心的難過呢?

他不想放下這只花籃,如果他要以悲劇收場,這便是他收獲的最後的禮物了。他擡眼再次鎖定她的背影,心下一片酸楚。或許今日之後,他只能在隱秘的角落看著她……

歐羅拉似乎沒看清路,或者說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上面,她被石塊或者坑洞絆了下,失去控制的身體幾乎要狼狽摔倒。

肖邦沖上去,果斷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往後一帶,少女後退幾步,最終撞在他的肩頭站定。

久違的溫暖。

兩天了,他足足已經整整兩天和她沒有這麽親近了。為這場獻給她的音樂會,他把自己鎖在鋼琴前直到演出開始。

肖邦發現,他所有的疏導都是虛偽。

在歐羅拉重新回到他懷裏的那刻起,他就知道他絕不可能接受就這樣失去。

少女沉默著,只是死死盯著環在腰上的手臂,她沒有掙紮,卻用眼神說著夠了。

青年亦不語,嘆息著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她。

重新得到自由的她,只停了一瞬,便幹脆地繼續向前。他閉上眼,伸出手拽住她。

“歐羅拉,跟我上馬車,別再繼續走了。

“你可以懲罰我……但請你不要傷害自己和愛你的人——佩蒂特還在家等你,很晚了,別讓她擔心。”

他的話像把唱著破碎情歌的豎琴,一弦一聲,彈撥著聽者的惻隱和心疼。

她的背影微怔,少頃眉眼低垂,等馬車停在身邊時,不再抗拒他的指引,乖乖上了車。

見歐羅拉接受提議上車坐好,肖邦松了口氣。

看著車廂裏不願再給他一個眼神的她,不規則的痛楚又開始折磨他脆弱的心臟。青年剛鉆進車廂,踟躕著不敢落座。

“歐羅拉,我……可以嗎?”

他指了指她身邊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請求終於換來她一瞬的擡眼。她的琥珀很好解讀,意思很簡單,因不知所指而產生的疑惑。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看見我的臉,”肖邦輕輕苦笑了聲,“允許我坐你身邊吧,那樣即使你擡頭,也看不見我……”

片刻的安靜過後,她點叩身邊的座椅幾下,往另一邊挪去好幾寸。

他愣了愣,轉身坐下,不知悲喜,卻連關門的手都在顫抖。

馬蹄又在石路上砸出落寂的節奏,車輪旋轉向前,將鋼琴的兩行樂譜,延展成兩條空白的五線,沒有旋律,沒有和聲。

肖邦偏過頭,只敢透過車窗玻璃上模糊的成像,去注視他心裏的愛人。

“歐羅拉,我沒有想到,能第一次在馬車上正式坐在你身邊,會是這樣的方式……”

青年的嘆息仿若幻聽。即使內心風雪交加,但他對她的說話永遠溫柔繾綣。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低頭不語的少女幾乎要將嘴唇咬破,她另一邊的手死死攥成拳,仿佛指掌間從來沒有過縫隙。

十九世紀,異性依照禮儀從來不能坐在同邊,即使車廂裏只有他倆。

能無需避嫌、光明長大坐在一起的異性關系一定密切無比,除非親屬,除非愛人。

*

“歐羅拉,你的禮儀呢!”

佩蒂特不贊同的聲音只讓少女停頓幾秒,而後她並不應聲,直向樓梯走去。

“歐羅拉——”

“佩蒂特,請不要責怪她,今晚發生了很多事……讓她早些休息吧。”

肖邦攔住面色不善的嬤嬤,讓她不要再追究細枝末節的東西。

“你們不是一起出席音樂會了嗎?她最喜歡的那個……‘肖邦’的演奏會?怎麽,她對他的鋼琴失望了?”

“……或許吧,佩蒂特,上帝……站在您那邊。”

青年的低落與喪氣令長者不忍再去撩撥他,他身上的憂郁和心碎並不作假,欺瞞的苦果已經引爆——長者想不通的是,他倆之間,不應該會因一個身份鬧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