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Scherzo·Op.41

【諧謔曲】

歐羅拉眼簾微動, 似開未開,蘇醒的指令已經開始傳遞至全身,睜開眼仿佛就是下一秒的事。

隱約的□□從她的喉間發出, 她的眉頭霎那間在額前擰出幾道淺淺的溝壑, 肩膀也隨之聳動,那只抓握住另一個人的手也漸漸收攏了手指。

原本在沉睡中休憩恢復的身體,被還未消除的疲乏再次纏上,加上別扭的睡姿,歐羅拉頓時被骨子裏漫出來的酸痛感弄得連眼都不想睜開了。

好想順勢倒下來, 再美美地睡上一個回籠覺啊……

少女的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清淺的嘆息,其中的失落與無奈終是迎來另一聲輕笑應和。

咦, 誰的笑聲?

少女腦中猛地閃過她的經歷:雨夜, 上門的老仆, 馬車,陌生的居所, 床, 發燒的弗朗索瓦……

我的巴赫啊,我昨晚該學寫康塔塔的你,罐自己幾大杯咖啡的——我還要照顧病人呢!

眼睛猛地睜開, 身子驟然坐直,歐羅拉錯愕地俯首下望,只見一雙溫潤的藍眼睛裏倒映著兩個自己。

“早安,歐羅拉。”

青年的聲音盡管嘶啞,但卻柔軟得和微風拂面一般。

“早, 弗朗索瓦。”

少女的思維突然再次斷開,只得機械地和他問安。

“雨停了,今天看樣子, 又是一個好天氣。”

“……”

她見他偏過頭,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邊。這才發現昨晚留著一小絲縫隙的窗戶,和那窗沒拉嚴實的簾帷,將一叢陽光放了進來。

光線直直照向床內,和周圍的淺薄的暗色涇渭分明,目的地恰巧就落在他的眉眼間。

“你醒來不舒服,應該叫醒我的,弗朗索瓦……”

“我沒有不舒服,歐羅拉,沒有哪一次生病……比這次好了。”

她突然說不出話來,因為眼前的人盡管面色蒼白,卻足夠用恬淡和安詳形容。

仿佛昨晚她所見的一切都是虛妄。

歐羅拉從未見一個人可以把感冒發燒弄得驚心動魄,她幾乎以為他患上的是什麽絕症了。

躺在床上的弗朗索瓦痛苦而悲戚,掙紮和孤獨從他每一次艱難的呼吸中擴散到空氣裏,漸漸填滿整個房間。她正是覺得室內的壓抑太過凝重,才急忙掀開簾子,把窗戶打開——顧及到他正在生病,她只把窗戶留了個小縫隙。

直到含混著涼雨的水汽觸及皮膚,少女才鎮定下來,奔向早已燒到昏迷的親年身邊。

高燒,囈語,顫抖……眼前的人完全失去平日裏的風度。

冷靜與自持在他身上蕩然無存,他比玻璃更脆弱,仿佛下一刻就粉碎,風一刮便消失在人世間。但他卻又在抗爭,忍受著劇烈的痛苦,不讓靈魂迷失,像勁風下的蘆葦,堅強又艱難地求生。

聽佩蒂特說,她也曾經歷過這樣兇惡的高燒。

歐羅拉似乎有些理解為什麽在馬車上,她醒來後行為模式可能根本上就換了個人,嬤嬤竟還是接受了醫生曾經囑咐過“失去記憶”的說法。因為當在意的人深陷在病痛中掙紮時,親歷者為他能健康醒來,願意接受任何代價。

回憶退散成夕陽下湖面的粼粼波光。

少女發現青年的藍眼睛裏多了一絲戲謔的笑。

“歐羅拉,照顧我肯定很麻煩……一想到這個,我便不想叫醒你。我的手在你那,我怕我一動你就會醒來,我不忍心。”

她下意識趕緊松開了緊握的手指,似乎覺得哪裏不妥,又再次小心地輕輕回握住。

他臉上的笑便藏不住,片刻後,那笑顏中又染上些黯然。

“對不起,歐羅拉,如果我的身體再好一些,就不用這麽辛苦你了……”

少女俯下身子,做了件她很久以前就很想做的事。

指尖觸碰到青年的棕發,柔軟的絲綢質感將她全身的疲乏一掃而光。她滿意地看著他面露驚錯,加快手上的速度,揉亂它們。

“不,不用說抱歉。你可以生病,弗朗索瓦,你的身體有這個自由。但是,下一次,在我在的時候生病吧……那樣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能陪著你了。”

……

肖邦坐在書桌上,安靜地等候屬於他的特制早餐。雖然腳步虛浮,在完成簡單的洗漱後,他還是讓亨利扶著他去前廳。

即使高燒才退下來不久,即使走動會消耗他為數不多的力氣……但歐羅拉在這裏,他一點都不希望,他必須躺在床上,那身病氣和虛弱配上白色的枕頭和被子,一點都掩蓋不掉。

先是一點松軟的面包配上一杯熱牛奶,在青年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時候,少女給他端上一碗像布丁一樣的東西。他試著又小勺劃開它,鵝黃色的小可愛輕易便被分開,姜香伴著絲絲甜蜜的氣息,喚醒了他身體中陷入沉睡的活力。

入口即化,鮮奶的質地輕柔地治愈者他咽喉處的微痛感,和那份小面包一樣,都是照顧他的身體和口味的簡便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