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tude·Op.15(第2/3頁)

他再也不敢在波蘭人面前走路不帶聲響。畢竟那個人的小心臟,是在是太脆弱——尤其現在他還擔驚受怕地披著馬甲。

噢,披馬甲……

直爽的匈牙利人怎麽都想不明白,只是和未婚妻相處而已,為什麽一定要用這樣自虐的方式。思來想去,他最終只能斷定一定是波蘭人太過委婉和別扭——和這樣的人談情說愛會不會太辛苦?真是心疼那位鋼琴彈得很好的小姐。

“如果怕暴露的話,我的樂譜架你隨便挑——你題獻給我的那一版練習曲怎麽樣?只要你需要,我也可以忍痛割愛……”

“哈,忍痛割愛?你這是嫌我‘鋼琴家’的職業素養暴露得還不夠多嗎?不勞偉大的李斯特先生費心了,您卑微的朋友只希望您幫我跑個腿——我的書架,從上往下數第三層,最左邊開始,克萊門蒂的《朝聖進階(Gradus ad Parnassum)》[1],明天正午之前,我要看到它躺在這張茶幾上。”

為了彌補過錯,李斯特不惜貢獻出自己的珍藏——那版《肖邦練習曲》上的題獻可是來自作曲本人的筆跡,和在外的印刷制品完全不一樣。既然要送曲譜,就必定要送對方喜歡的。

本以為好友必定會贊同,然而肖邦一臉冷漠地將這個美好的提議拒絕。

“……”

匈牙利人懷疑波蘭人是不是因生氣昏頭了,討好他的未婚妻傻子都知道該選《肖練》。

“她已經不需要再彈我的練習曲了……”

“行吧……明天,你會在桌上看到它。”

還有什麽話需要說呢?

肖邦向來意志堅定,絕不輕易更改,李斯特選擇照辦。

……

次日清晨,依照好友的請求,李斯特一大早就拿著肖邦那本克萊門蒂的《朝聖進階》回了自己公寓。他今天臨時有個很重要的邀約,估計一整天都沒什麽閑暇時間分身做個郵遞員。

肖邦不喜歡被迫終止睡眠。完全體諒好友的金發鋼琴家立馬忘掉昨晚的誓言,全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曲譜被他放在茶幾上。他實在想不出為什麽會是這一本曲集,難道波蘭人還在曲譜裏暗藏了深意?

好奇的他輕輕翻開,一眼就在扉頁處發現端倪——在右下角,有一處隱晦的簽名“Cho”。

想起昨晚某人全盤否定自己提議的樣子,李斯特就覺得好笑。

弗裏德這是忘了他曾經留下的印戳?送這個真的不怕當場被識破嘛——還不如送我那本《肖練》呢,起碼更能博得對方歡心。

又或者是他想打苦情牌?身為未婚夫卻不得不為未婚妻搜羅另一個男人的一切,忍著心痛和悲哀——噢,和早上那杯咖啡一樣,一想就苦到胃疼。

不行,這個譜子絕對不能送出去!

李斯特輕手輕腳地挪到曲譜櫃邊,挑了份曲集,確認扉頁上也留著簽名,滿意地再從抽屜裏翻出一大張牛皮紙包好。似乎還覺得不夠,他又找來裝飾用的麻繩和一小束幹花,把這份禮物變得更加精致。

順便的,他還貼心地肖邦留了個便條。

啊,親愛的弗裏德,弗朗茨從不出錯——

你一定會感激我的。

*

鑒於匈牙利人貼心起來是真可以達到無微不至的境界,晨起的波蘭人看到那份被加工好的禮物,倒也沒想著拆開確認。他只是掃了眼那張“就是它,帶走它,送出去”的卡片,在它完成使命後將它丟進了廢紙簍裏。

等到座鐘指向某個合適的時間,心情舒暢的青年帶著這份禮物出了門。

安亭街38號。

肖邦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著未婚妻從樓上下來——她正在樓上接受佩蒂特的禮儀課。不知為什麽,青年眼前竟浮現出山雀小姐滿臉委屈的模樣。

他矜持地輕笑出聲,隨即又隱晦地確認四周已久是無人的狀態,這才恢復淡漠的表情。

“日安,先生。與您在此刻相見,令我這一天都沐浴著陽光。”

肖邦挑了挑眉。歐羅拉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配上她恰到好處的微笑,完全可以媲美沙龍裏的高嶺之花。

佩蒂特一定是個稱職的教導嬤嬤,一上午不到,就能有如此成果。

但他,還是喜歡那個更加靈動的歐羅拉。

“日安,小姐。請相信我亦是如此。歐羅拉,鑒於你昨日給我的簡信……我想,這樣東西應該可以慰藉你的‘小煩惱’,讓你的‘陽光’更燦爛些。”

他看到她眸中眼波流轉,盎然的生機瞬間就在兩枚琥珀裏拼湊出一個春天。

大抵所有的女性都無法抗拒漂亮禮物的吸引——他滿意地欣賞著她小心地取下幹花,歡快地拆著麻線,期待地揭開牛皮紙的畫面。

沉默突然將空氣凝固。

此刻難道不該是欣喜,樂譜她不喜歡嗎?

疑惑自肖邦的眼底出發,與歐羅拉的欲言欲止在空中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