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香堂(下)(第2/3頁)

“爺叔想必知道晚輩的用心,沈師兄過方了,她還要在松江做生意,總離不開三老四少照拂,帶來見個面,免得以後有誤會。”

“隨你吧。”那老人看看陳冷荷“小丫頭,我認識你老子,你也算是我的晚輩。今天你進來這裏,算是壞了規矩,可是既然冠侯堅持,我也不好說什麽,記著我的話,開口洋盤閉口相,待會別說話,只看就好,後面去坐。”

趙冠侯拉著陳冷荷坐在第二排,饒是陳冷荷素來膽大,卻也沒見過這種如同教會儀式一樣的場面,緊張的手足發涼,下意識的緊攥著趙冠侯的手。這時,那名姓劉的師兄走進來,懸起三張畫像,她不認識,趙冠侯在她耳邊道:

“這是幫裏潘錢翁三祖畫像,你看他們,長袍大袖,上懷不紐,下懷不扣,右手自握發辮。我們今天這樣打扮,就是跟著這個來的。”

這時,那名劉師兄已經高聲道:“祖傳幫規十大條,越理反教法不饒!今天香堂遭警戒,若再犯法上鐵錨。帶傅明樓!”

幾條大漢,自裏間屋裏提了只麻袋出來,將麻袋倒扣,渾身捆綁的結實,口內還塞著布團的傅明樓自麻袋裏摔倒在地上。過去風流倜儻的華人探長,如今已經變的狼狽不堪,衣服多有破損,臉上也有淤傷,一看而知,受到過一番毆打。那個滿臉橫肉的光頭道:“這是怎麽回事?光棍犯法,自綁自殺,怎麽還要動私刑?”

充當執事的師兄道:“趙師兄容稟,傅明樓有功夫,抓他的時候,他不肯服罪,反倒要出手反抗,所以沒辦法,只能弄成這樣。”

漕幫之內,最重骨氣,犯了幫規國法,就該自己束手就擒,等待發落。傅明樓頑抗,這外面讓人感覺齒冷,那光頭也就沒了話說。趙冠候這時指著香堂左右供奉的兩件刑具為陳冷荷介紹道:

“我們幫裏的家法有二,左面的叫盤龍棍,三尺六寸長,一寸二分厚。右面的叫香板,也叫黃板,是樟木的。長二尺四寸,按一年二十四節氣;寬四寸,按一年四節;厚五分,按五方。板上一面寫護法,一面寫違犯家規,打死不論。不過傅明樓欺師滅祖,手刃恩師,這棍,他是吃不到,直接就要吃刀。”

“吃刀?”陳冷荷雖然牢記開口洋盤的囑咐,此時卻依舊忍不住道:“他……他是為了葛明,不能按幫規說話吧……應該把他送到會審公廨,交法官處理……”

這時,香堂裏,執事也已經把傅明樓嘴裏的東西摘去,問他殺沈保生一事。傅明樓倒是不隱瞞,有問必答,毫不隱諱。

“沒錯,我是殺了我師父和小師母。但是你們可以去師父家看看,我把我的洋樓賣了,所有錢都留給了師母,足夠她度日。師父的喪事,也是我一力擔承。殺恩師,是為了公義,不是為了私利,師父掌握著水道,不肯幫葛明黨運槍炮子藥,相反要跟官府的水師合作,這是與我們漕幫反金復宋的幫規所抵觸之處,因此我才出手……”

正中坐的老人,是沈保升的師父曹鼎修,此時怒道:“一派胡言!幫中十大幫規,第一條如犯叛逆罪者,捆在鐵錨上燒死,第二條,不準蔑視前人。你連犯兩條幫規,還有什麽話說?”

那名光頭忽然道:“爺叔,您先消消氣。傅明樓弑師,這是沒得說的,可是,要說幫規,那我也要問一句。幫規第九條,不準開閘流水,這是不是規條?那今天開香堂,有人帶空子進來,這難道不是開閘流水,這又怎麽說?”

陳冷荷見他瞪向自己,雖然害怕,但是丈夫在旁,總是膽子大些,莫名其妙的哼道:“什麽開閘流水?我可沒幹過放洪水的事情。”她這話一說,一幹看客都有些無可奈何,把目光盯向趙冠侯。

趙冠侯笑道:“開閘放水,是說把幫裏的機密泄露給空子。比如帶你進香堂,讓你知道香堂怎麽回事,這就是開閘放水,論規矩,一樣要死。跟傅明樓一樣。”

那光頭男子點點頭“趙帥果然是懂規矩的,那我就問一句,這怎麽算?”

趙冠侯拉著陳冷荷起身,一直來到傅明樓面前,看了他幾眼“咱們一起在品香樓喝過花酒,沒想到,今天搞成這樣子。你師父幫官府,實際是幫我的忙,你幹葛明,是坍我的台。當然,這不是問題,可是你幫外人抓我的太太,這就是問題了。陳無為的小船,可以躲開洋人的水巡,是你的力量吧?”

傅明樓點點頭,又看看陳冷荷“小阿嬸,對不起。你是讀洋書的人,最懂得道理,我的苦衷,你一定可以明白。國家國家,先國後家,為了國家,我連性命都可以丟掉,幫規門派,也就顧忌不到了。我無意害你,只是為了幫陳都督。”

陳冷荷見他被打的極慘,臉上青紫處處,口角流血的樣子,又有些不忍,拉拉趙冠侯的胳膊“你給他求個情,不要講殺,送到監獄裏,判個終身監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