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顛沛流離(第2/3頁)

慈喜原本出宮時,還是和顏悅色,有說有笑,如同秋遊遠足,顯示一切盡在掌握的氣派穩定人心。可是到了這時,卻開始落淚。等到了延慶州,情況就淒慘到了極處。

堂堂一個州城,居然一個活人都看不見,仿佛進了鬼域。空蕩蕩的街道,焚燒的房屋,空氣中傳來焦臭味道。右軍的人馬仔細搜尋,就只能看到一些死屍,以老人婦孺為主。想來多半是被殘兵潰勇洗劫過,未曾走的,盡遭了毒手。不但糧水皆無,就連床板都找不到。

慈喜與天佑帝,兩人只到了一條長板凳,娘兩個脊背對脊背的靠在那裏打盹,秋日裏的延慶,後半夜多少有些涼,好在出宮時帶了禦寒的衣服,此時拿來,裹在身上,倒是可以抵擋涼風。

但外面的涼風能擋,心裏的寒意,卻是怎麽也擋不住。萬籟俱寂,四外無聲,慈喜咳嗽了幾聲,天佑帝頓有所感。

“親爸爸,您又咳嗽了?兒子讓人,傳太醫來看一看?”

“別費勁,沒用,我就是嗓子幹的難受,沒事……等找到口水……就好了。”慈喜又咳了一陣,忽然道:“皇帝,你心裏是不是在恨我?恨我不該向洋人開戰,不該讓崔玉貴將珍妃推進胭脂井裏。”

天佑帝大驚“親爸爸,兒子怎麽敢恨您?您……您這樣說,兒子就只有一死,以證明心跡。”

“你別害怕,咱們娘兩個,現在落到這步田地,你就算恨我,我也不怪你……咳咳……開戰的事,我不多說了,咱們都讓人給算計了。任是誰看到那封電文,也只能與洋人一拼。這話且不說它,我知道,你心疼珍妃,那孩子確實也招人疼。可是……可是我下令處死她,也有我的苦衷。我的性子不好,自己知道。你的性子也很剛強,你的年歲越來越大,將來難免擡杠拌嘴,我就想著,給你找個好脾氣的媳婦,好在咱們娘兩之間彌縫彌縫。”

說到這裏,慈喜又是一陣咳嗽,天佑帝道:“親爸爸,您的心思兒子明白,您還是先保重身體。”

“不,咱們娘兩個像這樣好好說話的時候不多。等到人多的時候,一些話就不好說,堆到心裏,就成了病。我給你挑的皇後,你不喜歡,我是知道的。可你是皇帝,娶媳婦是關系到江山社稷的事,不能由著你的喜歡來。皇後的樣子雖然不好,可是脾氣還算湊合,她是我的內侄女,跟我既是骨肉至親又是婆媳,又是你的表姐,娶了她,有什麽你不方便說的話,她可以幫你說,只要你能和她相處的好,咱的江山就太平了。”

慈喜又咳嗽了一陣,緩了好一會才道:“我知道,你喜歡德馨家的那對姐妹,那兩個確實是漂亮,誰看都喜歡。可是她們騎馬做詩,還上台唱戲。在家鄉的風評就不好,並不是安穩過日子的女人,更不能母儀天下。娶妻娶德,納妾納色,這是百姓人家都懂得道理,帝王之家尤其如此。我當天準備了兩對荷包,一柄如意,意思還不明白?五個都留下了。你的表姐性情穩重,可以為後,德家姐妹生的樣子好看,可以為妃,不是魚與熊掌兼得?可是你偏把如意先給了德家的大女兒,我就知道壞了。若是由你的性子,江山就不太平,讓她們為妃,後妃必要失和,你的宮裏就不安穩,沒辦法,只好把她們撂了牌子。”

聽慈喜說起往事,天佑帝心裏泛酸之余,也得承認,自己當日也有冒失之處。畢竟現在想想,立表姐為後,是必然之局。自己為什麽不學毅皇帝,姑侄同納,比翼齊飛,結果現成的把一對天仙似的人兒給推了出去。

乃至後來愛珍妃,實際也是因為德家姐妹不在,退而求其次,若論模樣才情,珍妃比之德家姐妹自是遠遠不及,只能算沒有朱砂,紅土為貴。

“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後,也不想再逼你喜歡她,所以這次出京,就沒帶她,免得你看著心煩。到了這個時候,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高興就好,其他的就隨他去吧。將來,只要你自己高興,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親爸爸,兒子……兒子……”天佑不知該說什麽好,若說謝字,未免對皇後太過於刻薄,可是慈喜這話,卻讓他心裏感激。

慈喜道:“珍妃的性子不好,她眼裏沒有人,連我都不尊敬,更別說皇後。在宮裏仗著你的寵,不但敢賣官,也敢和皇後抗衡,這不是個妃子之道。我出京若是不帶她走,她在宮裏跟皇後不能相容,也會受害。我好歹是個長輩,只能替晚輩當個惡人。若是帶著她……她的性子怎麽可能不鬧事?不是抱怨招待的不好,就是嫌路上辛苦,恐怕還要你回京去和洋人談判。這些話未必是錯的,可是要挑對場合,她最糊塗的地方,就是說話不知道分地方。眼下這個時候,若是她再任性,這江山,就保不住了。所以,我也只能……我的心裏也很苦,到了這個年紀,吃齋念佛,怎麽忍心殺生,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將來我們兩個見到面的時候,再向她好好說一說我的苦衷吧,你若是因此恨我,我也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