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舞會

章桐自視甚高,極少誇人,今天能說這話,已經給足了趙冠侯的臉。他又說道:“你這猢猻,說的倒是不錯。房子破了,是該要換梁動土,可是為人臣者,所能做的就是裱糊。至於這老房子怎麽修理,我們可以幫著主家出些主意,聽與不聽,總要是主家自己說了算,總不能下人做了主人的主。只要各自做好自己的差事,就算對的起主人給的月俸工食。我的年紀大了,下面與洋人交涉的事,你要多費些心,運籌帷幄的事我來,沖鋒陷陣的事你做,老夫也算沾你些光。”

“中堂過謙了。中堂當國數十年,辦洋務、修鐵路、設北洋,要說沾光,大金國幾萬萬官民,又有幾個沒沾過您的光?能為中堂出力,那是下官的福分,旁人想來分潤,卻還沒有這個機會。”

這句話正搔到章桐癢處,忍不住大笑起來“老朽少年科甲,中年戎馬,晚來洋務,閱人無數,保舉的一二品大員不知多少。到了這把年紀,還用你這個猢猻誇獎?還不快滾去辦差?若是辦不好,有你的好看。若是辦的好,老朽就保你個好前程!”

兩下裏既沒了隔閡,也沒了爭奪,趙冠侯並沒想過與章桐爭功,也沒想過自己從中得多少利,內耗便談不到。而他掀了張陰恒的公案,根子是因為反對保國會,這一動機,又很對慈喜的心思,兼之為李連英小出一口氣,在頤和園那邊,自是順風順水。

也正得太後青睞,趙冠侯身上,便又擔了一個差事:教導天子西洋禮儀及番語,以免堂前出醜。

天子學番語,習番禮,對於一向自居天朝上國的金國清流來所,自是被認為奇恥大辱。但是於趙冠侯看來,卻並沒什麽大不了。與洋人交談,能夠掌握他們的語言,兩下自可造膝密談,不受掣肘,早就應該如此。當然,現在的時間上,不可能從頭教授,只是把到時候該問什麽,由天子記牢,再掌握發音。至於西洋禮節的握手之類,就更好教的很,不費什麽力氣。

這個差事不能和教授天子聖賢文章的帝師相比,但實際上,卻一樣都是教授天子學問,一來親近天顏,二來又可借教授之時,拉近關系,百官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羨慕。只有趙冠侯自己心裏有數,自己能被任命這個差事,實際是因為自己在天子眼裏黑如煤炭,才會被太後安排來擔當師傅之職。

張陰恒是天子極喜愛的大臣,自己把他搞了下去,天子不恨死自己才有鬼。也正因為知道這點,太後確信自己絕對沒機會成為帝黨,才讓自己能夠承擔教授之責,順帶也可作為耳目,監視天子行動。

玉漱堂內,天佑帝面無表情的復述著趙冠侯的話“貴親王何時在柏林起程?貴國大皇帝好?……貴親王今日周旋,不無勞乏,可從容少息。寶星一件以答貴親王勤懇修好之意。”然後看向趙冠侯,顯然是等著對方評判自己的發音標準與否。

“萬歲的發音無礙,那位亨利親王定會感受到萬歲的誠意……”

“那又如何呢?”天佑帝以往只是用這個專門的時間來學習,其他話和趙冠侯是不說的。今天卻破天荒地張了口“他感受到了朕的誠意,就會退出山東,不再修鐵路,不再挖我們大金的礦藏麽?”

趙冠侯在這種時候,任何回答都是錯的,只能選擇沉默。而天佑帝的臉色卻依舊難看

“朕辦洋務,學西學,為的是富國強兵,增強國力,有朝一日,可以把送給洋人的一切都收回來。而不是為了取悅洋人。可是……可是現在,朕為什麽覺得是在本末倒置?朕在這裏努力的學著洋話,而那位亨利親王,卻不需要學中文,這公平麽?今天,在事務衙門那裏,又接到了普魯士人的照會,要求我們確保山東不再發生仇教事件。百姓無拳無勇,也知報效朝廷,為國出力,爾等武人,又在做什麽?”

“臣有罪!”趙冠侯只是說了這三個字,隨後跪在地上,天佑帝揮揮手,隨即抓起了青花茶碗,重重的丟在了地上。

“今兒個,是不是誰和萬歲說什麽了?怎麽那麽一肚子邪火?”等到出園時,趙冠侯忍不住問著李連英,李連英得意的一笑

“還不是為著保國會?今個老佛爺寫了道懿旨,讓天子轉發上諭,取締保國會。保國會的後台是張陰恒,這下算是落了他的面子,天子心裏不痛快,找個人撒撒火,別往心裏去。”

“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個道理,下官還是明白的。只是擔心天子心情不好,等到迎接亨利親王時就帶著氣,那就不好了。遠來是客,簡慢客人,總不是個待客之道。”

“那倒不會,總是想著辦洋務,學洋人的,怎麽也不會和洋人鬧翻。萬歲也是想不透,關閉保國會,是老佛爺顧念著他的面子,刻意保全著那些人。否則等到下面把那些話和發的文書拿到台面上,那怕不是查禁能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