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借艇割禾(一)(第2/2頁)

他從懷裏拿了五角銀洋出來,遞給夥計,對方見了錢,就來了興趣,說的就詳細一些。李家是水梯子一帶的魚鍋夥的把頭,凡是魚船賣魚,都得由魚鍋夥開秤定價,自己沒有定價權。乃至將魚賣給誰,也是魚鍋夥一言而決,魚民本身並無權力定奪。

交易完成後,漁民還要向魚鍋夥交納一筆傭金,像是李家這裏,就是小船五百,大船一吊的數字,盤剝比起官府的稅收還要重一些。這些漁民中,也不乏桀驁之輩,加上高麗戰後,朝廷要賠償扶桑人巨款,於國內征收日重,漁民日子越發難過。漁民中就有人想要糾合人手,與李家拼個死活。

雲武舉身上有功名,在津門地面上,算是個很有手段也很有地位的體面人,手眼通天,與官府也有往來。由他出面壓住了漁民,給他們講了一番要和平不要戰爭的道理,最後還是要談判解決。

今天在這邊,是雲家、李家以及漁民的代表見面,將魚稅的事,商量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數字來。李秀山是李家最出色的子弟,在新軍裏混的很是得意,這次也被自己老爹叫來壯聲勢。方才那陣馬靴踩樓板的聲音,就是他發出來的。狀元樓是做慣這種生意的,倒是習以為常,沒放到心裏。趙冠侯則點點頭:看來不止一個兵,今天這事,就著落在他們身上了。

於馬大鼻子或是蔣友成來說,這件事連個岔曲都算不上,李家這事跟自己的事是沒什麽關系的,菜農們雖然不如漁民善戰,可問題是他們手裏有肉票,投鼠忌器,並不容易對付。再有就是馬大鼻子的部下,也遠不如李家的子弟善戰,真若說發展到武力的地步,他其實是沒什麽勝算的。

蔣友成上一次會談中,能說的話差不多已經說盡了,這次不認為能談出什麽結果,對於趙冠侯這種年少的人傑,他是很佩服的。可是真到這個人傑來跟自己搶飯碗時,他就不怎麽高興了。若是真被他把事談成了,自己的老臉往哪放,這次就抱著看笑話的心態。見他關心李秀山的問題,蔣友成幹笑兩聲

“冠侯啊,你這腿是在李哨官手裏斷的是沒錯,可是人家是軍官,不是咱們混星子。你要真拿江湖上的規矩去套他,留神他翻臉,那大家臉上就都難看了。還是先顧著王掌櫃的閨女,那邊的事,就別想了。”

姜鳳芝瞪了蔣友成一眼,如果不是考慮到場合和對方的身份,她怕是就要嗆聲過去,還是丁劍鳴拉拉她,讓她明白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趙冠侯則滿面帶笑“蔣老說的是,現在還是救人要緊,您年紀大,見識廣,待會人來了,想必是您打頭陣了。”

他這一句話,把蔣友成噎的沒了話,趙冠侯則將扇子輕輕扇著風,朝姜鳳芝兩人一比畫“別客氣,吃吧。一會等他們來了,我們聊我們的,你們吃你們的,別拿他們當成事情。越拿他們當一回事,他們就越認為自己是個人物,反倒是拿起架子來了。要是不拿他們當回事,這些人自己就老實了。”

夥計這時已經將涼菜擺上來,按說熱菜是要等客人到齊了才能上,可是趙冠侯這一說,馬大鼻子也只好對夥計點頭道:“沒錯,就按我兄弟說的,上菜,上酒。”

這次他是花了血本的,這桌酒席雖然在狀元樓內,只能算是最為便宜那一等,可是花費足以抵的上外面五桌酒席有余。

狀元樓可以把價格定的這麽高,手藝自是無可挑剔。姜鳳芝開始不好意思動筷子,小心的夾了兩口涼菜,放在嘴裏慢慢嚼著,可很快,她手中的筷子就變成了收割莊稼的鐮刀,在各個盤子上高速轉動,其他什麽都顧不上。

趙冠侯倒是不緊不慢,只把一杯酒放在口邊,緩慢的品嘗。他的耐性很好,就算是拿這一杯酒坐等一晚,也不會心急,拖延戰術對他是沒什麽意義的。辛各莊的人,大抵是有意磨一磨他們的性子,來的故意很遲。直到熱菜上齊之後,在一陣紛亂的腳步之後,雅間的門才被人用力推開,隨後一群人就如狂風般沖了進來。

為首的是個五十開外的老者,身材適中,雖然不算魁梧但卻很結實,棗紅面皮留著山羊胡須,花白的發辮盤在脖子上。小褂的前扣敞開,露出黑紅色的胸膛,右手拿著草帽在胸前扇風,一根羅漢竹的煙袋別在腰系。在他身後,是十幾個強壯的後生,全都穿著小褂,長褲、草鞋,褲腿高高的挽起來,露著滿是黑泥的小腿。

在他們腰裏大多帶著短斧或是鐮刀,殺氣騰騰的闖進來,眼睛直瞪著馬大鼻子,表情仿佛是看到了殺父仇人。姜鳳芝與丁劍鳴這時也把筷子放下,手輕輕移到刀柄上。

那名老人看了看幾人,哼了一聲“幾位夠急的,先吃上了。怎麽,今天這頓席,原來不是請我們吃的?那我們還來幹什麽,孩子們,咱走,回去把那新媳婦看著送誰炕上去,這事,沒的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