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借艇割禾(二)

這名老人是辛各莊推出來的首領,自身屬於半混不混的那一種,不是混混中人,可也和他們有些交往,對於混混的規矩似懂非懂。

不管說的話多狠,又或者做了多少準備,辛各莊實際是不怎麽想拼命的。這不取決於武力高低,而取決於經濟基礎。

以耕種為本的農莊,和專門以打鬥鬧事為本業的混混走上武力沖突之路,絕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不需要有多高的見識,也不需要讀過多少書,只要是有腦子的人,就都知道這條路走不得。光是預備一群後生成天舞弄刀槍,預備著隨時可能的戰鬥,就讓村裏不堪重負,更別提一旦開戰,需要的撫恤,湯藥,以及打點官司的開支,這些錢款,可不是小小的村子所能負擔的。

現在農人們唯一的憑仗,就是手裏有一張肉票,也就是這張肉票,確保他們進可攻,退可守,幾可立於不敗之地。

果然,聽到這老農的話,馬大鼻子第一個垮了下來,起身就要去叫住他,趙冠侯卻不叫人,反倒是把酒一口喝了下去,伸出筷子夾起一片魚肉,放到口內輕輕咀嚼。

“走啊,那就不送了。反正你們辛各莊從搶完新娘以後,就沒人敢進津門賣菜吧?這麽熱的天,菜差不多就爛在家裏,要是你們想著今後都改行做別的,那這事就不談。再說,談崩了也沒什麽要緊,反正就是你們村家家出殯,戶戶掛孝而已。”

他這話既像是對那老人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說完之後,就又去夾菜,不再理會那些人。可是他這話仿佛是個定身法,想要出去的人,全被叫住,一個年輕人回頭瞪著趙冠侯

“你是誰?是來做什麽的?我們辛各莊的人,不吃你們這一套,你們敢來,我們也不怕你。現在有袁道台在小站招兵,我們村裏就有好幾個人都去報了名,你們敢跟我們耍土匪,我們就找袁大人去要個公道。”

“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們可以走了,沒必要在這浪費時間。強搶新娘,還以為自己有理了麽?袁大人治軍最嚴,你們不是有同鄉在軍營裏當兵麽,我想聽說這事之後,他們該是第一個倒黴的,你們,是第二個。”

趙冠侯身子不動,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告訴你們一件事,小站新軍曹幫帶,那是我的換貼弟兄,你們覺得在新軍那打官司,有幾成勝算?要是不信,可以往三號雅座那裏去看看,新軍李秀山李哨官就在那裏坐著,還有一位雲武舉。想打官司很簡單,我只要跟李哨官說一句,你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連帶辛各莊這個匪窩,也可以一鼓而平。”

一個年輕人推門出去,不多時就滿面惶恐的跑回來,這些人從小在村裏長大,憨厚老實沒有心機,進門就喊道:

“我問了夥計了,二號那裏坐的確實是李哨官,還有一個雲武舉。門口還有四個大兵,全都背著槍呢。這幫人設的是鴻門宴,要暗算咱們,大爺,咱跟他們拼了!”說話間,伸手從腰裏抽出了一把短斧,那邊姜鳳芝動作卻比他快的多,已經摘下了彈弓,另一手裏也扣上了彈丸。

反倒是趙冠侯揮揮手“師姐,把家夥收起來,用不上。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亂動,這斧子再快,它也快不過槍子兒吧?我這邊招呼一聲,那四個弟兄進來,就這些人還不夠他們練手的。坐下,吃菜。”

那四名士兵,實際是李秀山拉來,給自己家談判撞門面的,即使槍裏不裝子藥,也足以嚇住那些漁民。可是辛各莊這些百姓一來是怕官,二來性子直沒有心機,三來卻也是窮慣了。這次沖突就是為了那些稅金與損失,自然是舍不得用錢打點小二,詢問實情。

夥計得不到賞賜,回答的也就模糊,只是告訴他那雅間裏確實是李哨官和雲武舉,至於為什麽坐在那裏以及四個大兵是幹什麽的卻是沒提。

這後生也是個猛張飛,見了士兵,就當真的是來給大酒缸撐腰的,細節的東西,卻都沒想。聽了趙冠侯這話,他自己也知道,斧頭是絕對鬥不過快槍的,幹舉著斧子,不知該怎麽辦。

他們不是混混,沒有混混那種關鍵時刻敢撒潑耍無賴的勁,不會躺在地上任士兵開槍來打,只一想到那快槍子藥的威力,面皮就有些發白。

那為首的老者抽出煙袋,在他頭上狠敲一記“還不把斧子收起來?丟人現世的東西,丟光了老少爺們的臉。”又回頭打量幾眼趙冠侯

“這位老弟,大概就是在縣衙門外面站籠唱戲,賣打折腿的趙冠侯吧?老朽辛大慶,無名小卒,早年間也在街面上走動過,雖不是鍋夥中人,卻也與你們有來往。後來在毅軍玉帥手下當過兵,也曾上過戰陣,與人真刀真槍的撕殺過,區區幾杆快槍,還嚇不住我。我也是吃糧的,與那幾位兄弟人不親號褂子還親,算的上是一家人。辛各莊的老少爺們,可不是那麽好打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