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站籠內外(第3/4頁)

然則,通過記憶,他至少可以確定,現在自己所處的時代,就是大金天佑帝二十三年,至於換算成公元紀年……見鬼,只有上帝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只能確定,自己所處的城市是距離京師二百四十裏的津門。

由於有著運河的關系,九河下梢的津門富豪商賈陸續雲集,如今已是金國北方的經濟重鎮。而自己現在的位置,就是津門的縣衙門外八字墻。兩邊的木籠裏,站的全是津門的混混,自己這一世的名字,叫做趙冠侯,身份與那些同樣站在籠子裏的難兄難弟一樣,都是津門地下社會的從業者:混混。

這群爛仔算是這片土地上的獨特生物,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中的一群混世魔王。他們與自己前世所知的地下力量有所區別,雖然屬於地下世界,但是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混混們同樣畏懼法律,不敢觸犯人命大案。

收取商人的保護費,同時也用自己的方式,來維持秩序。但是另一方面,他們欺行霸市,於官府和商人而言,都是真正的毒蟲。

金國的官府,極有後世某些專家學者所推崇的皿煮政府態勢,只要火不燒到自己頭上,大抵是不肯管事的。於普通百姓多有威能,對上這些惡棍潑皮,則束手無策。

他們不犯死罪,是不能問斬的,若說發配,往往要驚動刑部,給刑曹們增加許多工作強度,那些京官心煩之下,說不定哪一天就手滑,把縣官也請到刑部聊聊。

大家都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大道,於混混多半是不管的,若是有苦主鬧的煩了,就發一支簽票,讓衙役把人捉來,不問青紅皂白,當堂打一頓板子,算是給事主出氣,自己也落個清凈。

能做混混的,扛打是基本功,一頓板子下來,實際沒什麽妨礙,一邊挨打一邊問候主官列祖列宗也是常有之事。金國官員百姓都尊崇祖宗,為保上輩清譽,通常還是不管為妙,也就由得這些混世魔王囂張下去。

大金國前幾年在高麗與扶桑開戰,兵精將勇,指揮有方,加之糧餉充足,器械精良,戰事自是大勝特勝。大軍一路高歌猛進,殺的扶桑倭寇狼奔豕突。

三軍奮勇,將士用命,部隊從高麗的國都,一路猛沖猛打,先是沖過了鴨綠江,接著又沖過了山海關,若不是倭人眼見我大金天兵威武,自己萬難追及,主動提出議和。怕是那十幾萬大軍,就要沖到京師,天子多半又要到熱河木蘭圍場巡幸一番。

倭人腿不如金兵快,船沉的沒有金兵多,就只好乖乖認慫,同意議和。為了表示懺悔臣服之心,只象征性的要了兩萬萬兩白銀做軍費,又要了幾塊租界,上趕著給金國人當佃戶,可見倭人短視膽怯,不值一提。

經此一事,大金皇帝覺得倭人雖然無用,但是金軍也需再接再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下次爭取跑的整齊一些。於是委了一位名叫袁慰亭的大員在津門小站編練新兵,委了他一個兵備道的前程,權柄也給的極大,津門庶政事權,盡委其身,軍民兩政皆可過問。

袁道台當年與其父進京等缺時,曾於津門吃過混混的苦頭,對於這些毒蟲深惡痛絕。一邊練兵,一邊開始對混混下手,以極為殘酷的手段進行整頓。

既然混混不犯死罪,不能用王法砍頭,那就只好用私刑。這些名為站籠的木籠,並不能直接致人死地,也沒有特定的目標。衙門只是派了人在街上宣傳,只要自己承認是混混頭領,鍋夥裏的寨主(注:津門此時混混組織稱鍋夥,頭領稱寨主),就有資格到裏面去站一站。

只要誠心改過,在站籠內大聲認罪那些看守站籠的官兵就會把人放出來,用剪刀剪了混混頭上的作為標志的假發辮,再去鉆紀女的褲襠,這官司就算了結。

靠著衙門大墻邊上,站著十幾個面目普通的紀女,穿著大花襖,紅褲子,衙門每人每天給十個大子兒,從事此工作。鉆襠的時候,混混需喊一聲“娘,兒過來了。”紀女應一聲“我的兒,你鉆吧。”然後鉆過襠去,就可以看做脫罪,轉身回家沒人會阻止。

可是混混這種地下社會人員,在江湖上打混,靠的不是武力,而是一張面皮。既剪了辮子,又鉆了妓女的襠,那還混個什麽?從此以後,街面上沒了你這號人物,還怎麽做混混的營生。

如今站在站籠裏的,都是天津有名的大混混,各路鍋夥的寨主,若是當眾丟了面子,與殺了他們也沒什麽區別。是以只有挺死一途而已。這幾天站死的大混混已經有十幾個,剩下的還有咬牙硬挺著,沒一個真的去鉆襠。

這種站籠,也成了一個身份的象征,只有夠資格的混混,才能在這裏站一下。事情的發展從一開始的整頓秩序,演變成了津門各路混混的義氣之爭,大家都以到站籠裏赴死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