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十三章 1942年,柏林(第6/19頁)

嗎啡很快就起效了。魯迪停止了呻吟。他睜開眼,看著卡拉。“你是個天使。”說完,他閉上眼,似乎睡了過去。

“我們必須接上他的手指,”卡拉說,“讓骨頭慢慢長好。”她碰了碰魯迪的左手,左手沒有反應。她抓起左手把它擡了起來,仍然沒有反應。

“我沒接過骨頭,”漢尼洛爾說,“但看過好多次。”

“我也一樣,”卡拉說,“但我們最好試一試。我接左手,你負責右手,我們必須在嗎啡失效前把他的手指接上。天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就這麽辦。”漢尼洛爾說。

卡拉停頓了很長一會兒。茉黛說得對,必須盡一切所能停止納粹的統治,即便意味著叛國也在所不惜。在這個問題上,卡拉不會再有遲疑了。

“開始幹吧。”卡拉說。

卡拉和漢尼洛爾開始為魯迪接起手指的骨頭來。

每周五下午,托馬斯·馬赫都會去坦嫩堡酒吧一次。

酒吧非常簡樸。一面墻上掛著老板弗裏茨的照片,照片是二十五年前拍的,弗裏茨穿著大戰時的軍服,沒有現在的啤酒肚。弗裏茨聲稱,他在坦嫩堡戰役中殺死了九個俄國人。酒吧裏的桌子和椅子不多,大多數常客都坐在吧台邊。皮套裏的菜單非常簡單:只供應帶土豆的香腸和不帶土豆的香腸兩道菜。

酒吧的對面就是科魯茲伯格街的警察署,因此坦嫩堡酒吧是警察聚會的場所。這意味著這裏可以不遵守法紀。賭博是公開的,站街女郎可以在酒吧的廁所裏賣淫,柏林的檢疫人員更是不會踏進這裏的廚房。弗裏茨起床就開門,等到最後一位酒客回家才關上店門。

在納粹掌權,馬赫被突然提拔之前,他只是科魯茲伯格街警察署的一個小警察。許多他以前的同事依然混跡在坦嫩堡酒吧裏,他確信在這能找到一兩個熟人。盡管職位遠遠超過了他們,成為警監和黨衛隊的一員,但他還是很喜歡和老友們交流。

“托馬斯,要我說,你做得已經非常好了。”馬赫1932年時的上司,如今依然還是個警長的伯恩哈特·恩格爾對他說,“小子,祝你好運。”說著,他把馬赫為他買的一杯啤酒端到唇邊。

“我不是誇你,”馬赫回答,“但我還是想說,克林勒恩督察比你難侍候多了。”

“我對手下太軟了。”伯恩哈特承認。

馬赫的另一個老同事弗朗茲·埃德爾笑了笑,說:“你才不軟呢!”

馬赫朝窗外看了看,發現一輛摩托車停在酒吧門口,摩托手是個穿著淺藍色皮帶外套的年輕空軍軍官。這位軍官似乎臉很熟:馬赫以前在什麽地方見過他。軍官貴族氣質的前額上飄散著一頭紅棕色的長發。年輕人走過人行道,進入坦嫩堡酒吧。

馬赫想起了他的名字。他是沃納·弗蘭克,一家無線電廠老板被寵壞的兒子。

沃納走進酒吧,問老板買駱駝牌香煙。盡管是德國造的仿制品,可這些花花公子還是喜歡美國式的東西,馬赫想。

沃納付了錢,打開煙盒,抽出一支煙,然後問弗裏茨借火點煙。叼著煙正要走,他看見了馬赫,想了想以後,沃納對馬赫說:“你是馬赫警監吧?”

酒吧裏的人把目光集中在馬赫身上,看他會怎麽說。

馬赫不經意地點了點頭。“沃納,最近你過得怎麽樣?”

“先生,過得非常好,謝謝你。”

馬赫很高興,但沃納尊敬的語氣卻讓他吃驚不小。在印象中,沃納是個傲慢、藐視權威的家夥。

“我剛和多恩將軍從東線戰場視察回來。”沃納接著又說。

馬赫感到酒吧裏的警察們對他和沃納之間的對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東部戰場回來的人值得尊敬。舊日的同事們對馬赫能和這樣的精英為伍留下深刻的印象,馬赫對此感到非常高興。

沃納把煙盒遞給馬赫,馬赫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來杯啤酒,”沃納對弗裏茨說,接著他轉向馬赫,“支隊長,能給您買杯酒嗎?”

“幫我來杯啤酒,謝謝你。”

弗裏茨滿上了兩杯啤酒。沃納舉起酒杯對馬赫說:“我要謝謝你。”

馬赫又吃了一驚。“為什麽謝我?”他問。

舊友們仔細地聆聽著他們倆的對話。

沃納說:“一年前你點醒了我。”

“那時,你似乎並沒感激我啊!”

“我為當時的唐突向你道歉。但之後我認真地思考了你對我說的話,最終意識到你是對的。我的情感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力。你又重新把我引回了正路。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教誨。”

馬赫動容了。他曾經非常不喜歡沃納,對他口出威脅。但沃納卻把他的話記在心頭,改變了自己的行為方式。馬赫的心裏湧起一股暖流,為自己能改變一個年輕人的生命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