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十三章 1942年,柏林(第5/19頁)

“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們。”

“政府不是說我們被間諜所包圍嗎?”

“那只是他們的宣傳。只要一發生不好的事,政府就說是猶太人或布爾什維克幹的。事實上,許多事是被納粹自己搞糟的。”

“但必定也有些真正的間諜。”

“怎麽才能和真正的間諜聯系上呢?”

母親琢磨了一陣:“我去找弗裏達談談。”

“為什麽會想到弗裏達?”

“直覺告訴我,找她準沒錯。”

先前在電車站,在卡拉為海報的張貼者迷惑不解時,弗裏達卻一聲不吭。回想起這一幕,卡拉也有了同樣的直覺。

但這還不是唯一的問題。“即便能找到間諜,我們真能背叛自己的祖國嗎?”

茉黛激動起來:“必須打倒納粹才行啊!”

“我比任何人都痛恨納粹,但我還是個德國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即便我生在英國,我也不想背叛德國。可只有輸掉戰爭才能趕走納粹啊!”

“我們怎麽能為了輸掉戰爭而把情報交給德國人啊?埃裏克也許會因為這個在戰爭中陣亡啊!你難道連你兒子的命都不要了嗎?我可不想親手送走哥哥的性命。”

茉黛想開口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麽好,她只能哭了起來。卡拉站起身,抱住母親的肩膀。

過了一會兒,茉黛輕聲說:“不管怎樣,他都可能會死,都可能會為納粹獻身。與其戰勝而死,倒不如和納粹一起覆滅更幹脆呢!”

卡拉不敢相信母親竟會說這種話。

卡拉松開手。“無論如何,請你一定在把那種家夥帶進廚房以前告訴我一聲,”說著她從地上撿起了購物袋,“幸好科赫中尉沒往裏面看。”

“為什麽這麽說?你在購物袋裏放了什麽?”

“為洛特曼醫生偷來的藥。”

茉黛的眼裏閃著驕傲的淚水:“這才是我女兒!”

“他拿起購物袋的時候,我差點沒背過氣。”

“很抱歉。”

“這不怪你,你又不知道我從醫院裏拿藥回來。現在我就把藥送過去吧。”

“去吧。”

卡拉把雨衣套在護士制服外面,然後出了門。

她快步走到洛特曼醫生住的那條街上。洛特曼家沒有馮·烏爾裏希家那麽大,但相對而言還算是挺舒適的。不過洛特曼家的窗戶都用木板封了起來,門上潦草地寫著幾個大字:禁止行醫。

洛特曼家曾經很有錢。盡管對窮人的收費很低,但洛特曼醫生也有些有錢的病人。現在,洛特曼醫生的病人都沒有什麽錢。

卡拉和洛特曼醫生的病人一樣,從後門繞進屋。

進門以後,卡拉馬上知道出事了。洛特曼家的後門開著,走進廚房,卡拉看見貼著地磚的地板上躺著把斷了琴頸的吉他。廚房裏沒有人,但房子裏的其他地方卻有聲音傳過來。

卡拉穿過廚房,走進一樓過道。洛特曼家的一樓原有候診室和診療室兩個房間。現在,候診室改成了客廳,診療室改成了魯迪的手工作坊。魯迪在作坊裏放了工作台和一些木工用品,通常還放著十幾把待修的琵琶、小提琴和大提琴。所有醫療用品都被放在了上鎖的櫥櫃裏。

卡拉沒有在作坊裏看到人。

櫥櫃開著,裏面的東西都被扔了出來。地板上散布著碎玻璃以及混雜在一起的藥片、藥膏和藥水。卡拉在地板上的雜物裏還找到了一個聽診器和一個血壓儀。聽診器和血壓儀的部件散落在周圍,顯然摔到地板上以後還被人踩過。

震驚之余,卡拉非常生氣:這些醫療器具都不能用了!

她探頭進客廳,發現魯迪·洛特曼躺在房間角落裏。魯迪二十二歲,健壯高大。此時他正閉著眼睛呻吟不止。

魯迪的母親漢尼洛爾跪在他身旁。漢尼洛爾本來是個金發美人,現在卻枯槁和憔悴了。

“發生什麽了?”盡管這麽問,但卡拉害怕聽到答案。

“被警察打的,”漢尼洛爾說,“警察以治療雅利安病人的罪名把我丈夫帶走了。魯迪試圖阻止他們四處打砸,他們卻……”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了。

卡拉放下購物袋,跪在漢尼洛爾身旁:“他們幹了什麽?”

漢尼洛爾恢復了說話的力氣。“他們打斷了他的雙手。”她輕聲說。

很快,卡拉就看到魯迪的傷勢。魯迪的雙手紅腫,可怕地扭曲著。警察似乎一根一根地打斷了他的手指。怪不得魯迪會慘叫了。卡拉嚇壞了。可她每天都在目擊著白色恐怖,知道該如何抑制自己的個人情感,向魯迪提供實際的幫助。“他需要打一支嗎啡。”卡拉說。

漢尼洛爾指著散落一地的藥品,說:“即便有,也分不出來了。”

卡拉出離憤怒了。醫院缺乏藥品儲備——警察卻把這麽多寶貴的藥物亂扔一地。“我帶來了嗎啡。”她從編織購物袋裏拿出一瓶透明的液體和一支盒裝的新注射器。卡拉飛快地從盒子裏拿出注射器,往裏面灌上藥水。接著,她給魯迪打了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