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張面孔 第四章 1937年,莫斯科(第2/17頁)

沃洛佳走到馬庫斯的桌旁,馬庫斯突然站起來,照著他的嘴就是一拳。

“渾蛋!”他用德語大罵,“你這個王八羔子!”

沃洛佳非常震驚,一時間愣在那裏。他的嘴唇破了,唇齒間散發出血腥味。他條件反射地想伸臂回擊,但很快又把手臂收回去了。

馬庫斯又一次揮拳過來,但這次沃洛佳有了防備,他一貓腰躲過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幹?”馬庫斯高聲斥問,“究竟為什麽?”

接著他突然身子一軟,跌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他把臉埋在手中,大聲哭了起來。

沃洛佳張開出血的雙唇,“傻瓜,別鬧了。”他說。接著,他轉身對其他瞠目結舌的顧客說:“沒事,他只是有點心煩意亂而已。”

其他顧客把目光拋向一邊,有個人甚至離開了。莫斯科人從來不想自找麻煩。如果兩個醉鬼打架,其中一個在黨內很有權勢的話,當和事佬也會有危險。其他人從沃洛佳穿著的大衣可以看出,他就是這樣的人物。

沃洛佳轉身看著馬庫斯,用低沉的聲音吼道:“你他媽的究竟是怎麽回事?”馬庫斯的俄語很爛,因此沃洛佳說的是德語。

“你們逮捕了伊莉娜,”馬庫斯哭著說,“你們這群渾蛋,還用煙蒂燙她的胸部。”

沃洛佳皺起眉。伊莉娜是馬庫斯的蘇聯女朋友。沃洛佳逐漸了解了整件事,產生了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我沒逮捕伊莉娜,”他說,“她受傷的話,我也會很難過,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母親告訴我,那夥人半夜裏闖進了她們家。他們沒說自己是誰,但不是一般的警察——衣著都很考究。伊莉娜不知道她被帶到了什麽地方。他們問她關於我的事情,說她是個間諜。他們折磨她,強奸她,然後把她扔到了大街上。”

“該死,”沃洛佳說,“我真的很難過。”

“你會難過嗎?這種事除了你,還有誰會做呢?”

“我向你保證,這事和軍方的情報機構無關。”

“無論是誰做的都沒什麽兩樣,”馬庫斯說,“我和你完了,我不再相信見鬼的社會主義了。”

“在反對資本主義的過程中,的確會出現一些誤傷。”這話說得連沃洛佳自己都覺得有點假惺惺。

“你這個傻瓜,”馬庫斯忿忿地罵了一句,“你難道以為社會主義真能和這種肮臟事絕緣嗎?”

沃洛佳擡起頭,看見一個穿著皮外套的彪形大漢進了門。沃洛佳本能地感覺到,這個人不是來這兒喝酒的。

要出事了,但沃洛佳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沃洛佳剛做這種工作,像只迷失的羊一樣感到完全沒有經驗。他覺得自己也許身處險境,但不知該怎樣應付。

剛進來的大漢走到沃洛佳和馬庫斯的桌前。

這時,那個賊頭鼠眼的男人也站了起來。他和沃洛佳年齡相仿。雖然衣衫襤褸,但說話很有教養。“你倆都被捕了。”

沃洛佳狠狠地罵了一聲。

馬庫斯立刻站了起來。“我是德國使館的商務參贊!”他用不合文法的俄語說,“我有外交豁免權,你們不能抓我!”

其他顧客迅速離開酒吧,推搡著出了門。留下的只有兩個人:拿著臟抹布擦拭吧台的侍者和看著空空的伏特加酒杯,叼著根煙的妓女。

“你們也不能逮捕我,”沃洛佳平靜地說。他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我是軍隊情報機構的別斯科夫中尉,你們都他媽的是些什麽人?”

“我是蘇聯內務人民委員會的德沃爾金。”

穿著皮外套的男人說:“我是蘇聯內務人民委員會的貝裏佐夫斯基。”

沃洛佳呻吟一聲。他早該知道這些人是秘密警察了。內務人民委員會和軍隊情報機關職責相仿,他早就聽人說過兩個組織經常有互相幹擾的情況,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沃洛佳對德沃爾金說:“折磨他女朋友的應該是你們這夥人吧。”

德沃爾金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顯然這個令人不快的習慣並不是他的偽裝:“她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這麽說,你們燙傷了她,卻什麽都沒問出來。”

“她很幸運。如果是間諜的話,情況會更糟些。”

“你們難道沒想過先和我們溝通一下嗎?”

“你們哪回先和我們溝通過了?”

馬庫斯說:“我要走了。”

沃洛佳非常絕望,他眼看要失去這個有價值的情報源了。“千萬別走,”他請求道,“我們會想辦法補償伊莉娜的,我們會把她送往莫斯科最好的醫院——”

“去你媽的,”馬庫斯說,“你永遠別想再見我了。”說完他出了酒吧。

德沃爾金顯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想讓馬庫斯走,但逮捕他會讓自己顯得很傻。最後,他對沃洛佳說:“你不該讓人這麽對你說話,這讓你看上去很軟弱。他們應該對你表示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