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紙上談醫(第2/2頁)

葉知秋現在是仁宗皇帝的內弟,他們說話之前,那都是先要誇贊一番的了。

蘇頌贊美一番之後,這才說到正題,捋了捋胡子,搖頭晃腦道:“說到溫病與傷寒之別,微臣雖然沒有當面聆聽國舅授課,但看了筆記,對國舅的主張,也了然於胸了,如果不是聽過國舅的課,遇到丹毒這樣的溫病,微臣用《傷寒論》上的方子,料想也能治愈。──在溫病之初,用傷寒論的葛根芩連湯辛涼解表,使病邪外達,一汗而解,熱退身涼,神清脈靜。如果邪熱入裏,則用梔子豉湯或者白虎湯,辛寒泄熱,裏氣一清,外邪自解。就算是陽明腑實,用攻下的承氣湯一樣可以治愈!”

說到這,蘇頌有幾分自傲地捋著胡須笑了笑,對自己的用方頗為滿意,卻聽到掌禹錫一聲冷笑:“蘇太醫可曾真正用過這些方子?”

蘇頌一愣,有幾分尷尬,道:“京城發生丹毒的時候,微臣正在澶州,沒用真正使用過,這種病也不常見,所以微臣以往也沒有治療過,故此微臣這也只是紙上談兵,但是,微臣相信,是可以有效的。”

掌禹錫微微冷笑,沒有再說什麽。

蘇頌又道:“至於先前提到的所謂逆傳心包之說,頗為新穎,只是,微臣以為,病體之熱,以胃為甚,胃清神就清,胃熱太甚,神志就會昏聵,藏神者心,攝神者氣,胃氣不清,就不能攝神歸舍,所以,神昏與否,關鍵在於胃清與不清,所謂逆傳心包,其實就是仲景醫聖熱入血室說之更名而已。”

仁宗滿意地點點:“這麽說,你也覺得,孫氏所言,不足為信了?”

蘇頌躬身道:“知秋國舅年僅十五,便能有此精辟見解,雖有商榷之處,但已十分難能可貴,微臣十分佩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對這個評價,仁宗自己也很贊同,捋著胡須微笑道:“他還小,須得爾等多加指點,不可使他誤入歧途才好!”

“微臣領旨!”

仁宗望向掌禹錫:“他們二人都說了,都覺得孫氏之言不可信,你呢?”

掌禹錫躬身道:“他二人之言,微臣以為,都是十足的紙上談兵!才是不足為信的!”

此言一出,林憶和蘇頌都是臉色十分難看。

仁宗頗為意外,道:“這麽說,你反倒覺得孫氏之說有理嘍?”

“是!”掌禹錫的回答簡單而幹脆。

仁宗面色一沉:“別忘了,當初可是你和高保衡二人彈劾孫用和失職,誤治致死二皇子的!”

“微臣自然知道,到現在,微臣也沒有改變這一點!”掌禹錫道,“但是,正如剛才林太醫所言,今日是談論溫病是否不同於傷寒,而不是談論孫用和案子。所以,就算微臣認為知秋國舅所有理,可以成立,也不等於微臣推翻對孫用和案件的看法!”

“好吧,那你說說,他的說法如何成立?”

掌禹錫道:“他們二人只是根據自己的觀察得出結論,而微臣,是用自己差點失去的性命,得出的結論!”

這話滿含著悲涼,落地有聲。

掌禹錫接著拱手道:“微臣在澶州救治瘟疫的時候,不巧染上了丹毒,澶州的瘟疫主要不是丹毒,微臣時運不濟,這才染病,跟蘇太醫一樣,微臣也沒有治療過這種溫病,最初也當做外感醫治。剛才蘇太醫所說的傷寒方子,微臣都用過,說實話,當初微臣想得比蘇太醫還要簡單,認為溫病就是傷寒,既然是傷寒,就沒有《傷寒論》的方子治不了的病。可是,事實證明,我想錯了。”

說到這,掌禹錫臉上露出了對當時情景的恐懼:“當我用了傷寒方子不僅無效,而且病情加重之後,我心裏還是有些發慌,我擔心是不是病不自醫,自己給自己看病辯證不準,所以,我立即請一起去的太醫幫我重新診治,結果,他的辯證和用藥跟我原先的一樣!這說明我先前自己看病的辯證沒有錯,可是為什麽沒有效果?這時我的病已經開始惡化,我不敢繼續用無效的方子,雖然我們兩個開出的方子是一樣的,我馬上又叫了另一個太醫再給我重新看,辯證依然一樣,但是開方不太一樣,雖然我不覺得他的方子比我們先前的更高明,但是我還是用了。結果,病情依然沒有好轉,繼續惡化!當時所有太醫都來探望,一一診察,都沒有好的法子,當時微臣以為,這一次只怕要就此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