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解散後的三天

1991年8月22日午夜2點,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及其隨行人員的專機降落在莫斯科伏努科沃2號機場,警衛人員盡力推擋著包圍在總統身邊的人們。而就在戈爾巴喬夫在機場回答記者提問的同時,按照俄聯邦檢察院簽署的命令,剛從克裏木返回莫斯科的蘇聯國防部長亞佐夫和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被逮捕了。同一天被捕的還有巴甫洛夫、亞納耶夫、斯塔羅杜布采夫和瓦連尼科夫,巴克拉諾夫、舍寧和博爾金也於晚些時候被關入鐵窗,幾天後,盧基揚諾夫也鋃鐺入獄。

戈爾巴喬夫在機場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似乎回到了另外一個國家。”但是,他當時並沒有深刻地體會到,在短短幾天裏,莫斯科、俄羅斯甚至整個蘇聯已經發生了劇變。莫斯科的實權已經掌握在俄聯邦總統葉利欽的手中,而他並不打算與其他人分享這份權力。被葉利欽“挽救”的蘇聯總統返回莫斯科後,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並博得了公眾的同情,許多人認為戈爾巴喬夫不僅遭受了“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侮辱,而且目前處境極其危險。人們在機場迎接戈爾巴喬夫時所表現出來的熱情和敬意是真誠的,但沒有持續多久。

經過短暫休息之後,戈爾巴喬夫來到了克裏姆林宮,迎接他的有克裏姆林宮的警備司令和警衛、戈爾巴喬夫的助手和顧問、辦公室工作人員,以及部分蘇聯最高蘇維埃的成員。當戈爾巴喬夫在第三次蘇聯人民代表大會上當選為蘇聯總統的時候,他沒有成立一個像葉利欽後來組建的總統辦公廳那樣的管理機構。1990~1991年期間,整個國家的事務實際上是通過部長會議、各部委、蘇共中央、克格勃,以及國防部等機構共同管理的。而“8月事件”之後,蘇共中央和部長會議的工作已陷於癱瘓狀態,而克格勃、總檢察院、最高法院和其他權力機關的工作也都陷入停滯狀態,戈爾巴喬夫於是決定成立一個新的權力控制中心,而這理所當然地要從強力部門入手。根據蘇聯總統令,原總參謀長米哈伊爾·莫伊謝耶夫大將被任命為國防部長,原克格勃第一總局(負責對外情報工作)局長列昂尼德·舍巴爾申中將被任命為克格勃主席。當時,因為蘇聯部長會議已經集體辭職,所以戈爾巴喬夫考慮任命一位新總理,但是助手們建議他等到8月26日召開蘇聯最高蘇維埃會議時再做決定。因此,時任俄聯邦部長會議主席的伊萬·西拉耶夫被任命為蘇聯臨時代總理。

從8月22日開始,紅場上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坐落於老廣場的蘇共中央委員會大樓和捷爾任斯基廣場上的克格勃總部大樓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莫斯科人。而在“白宮”附近則舉行了規模宏大的“勝利者”###,當時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國的人民代表正前往“白宮”參加緊急會議。當天的主角無疑是葉利欽,他的出現贏得了群眾的熱烈歡迎。蘇聯領導人當中只有寥寥數人與會,其中包括“8·19”事件前曾任蘇聯總統顧問的雅科夫列夫,他後來宣布退出蘇共。當天,戈爾巴喬夫並沒有出現在“白宮”,他只是在電視台的《時間》欄目中發表了一個簡短聲明,然後他主持了一個電視直播的大型新聞發布會,來自蘇聯、俄羅斯以及外國的記者參加了這場活動。

這次新聞發布會由總統的新聞秘書伊格納堅科主持,主題是蘇聯總統在福羅斯三天的監禁生活,伊格納堅科格外偏愛外國記者,所有人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總統的新聞秘書沒有給任何一家蘇聯和俄羅斯媒體提問的機會,這些媒體在8月19日都曾被查封,8月22日被解禁,直到24日曾被“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查封的媒體才恢復發行報紙。戈爾巴喬夫當時並沒有回答所有的問題。“我不能將全部的事情說出來,”他沉默了片刻又補充說,“任何時候我都不能將全部的事情說出來。”戈爾巴喬夫重復了他不久前在機場上說的話:他從福羅斯回來後的感覺像是回到了另外一個國家。戈爾巴喬夫又補充說,回到莫斯科之後他好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表示,他並不準備改變自己的信念,他仍然是社會主義的堅定的擁護者。戈爾巴喬夫激烈地抨擊了“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領導人,而對蘇共采取的行動則盡力維護,他還對已經宣布脫離蘇共的雅科夫列夫表示不滿。戈爾巴喬夫試圖使與會者相信,他仍然控制著整個國家和莫斯科的局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事實並非如此。正如一年後伊格納堅科所言:“戈爾巴喬夫沒有預見、也沒有預感到自己的下台。他始終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只要自己大筆一揮便可以阻止任何事情。”《論據與事實》1992年第29~30期,第2頁。但是,1991年8月的局勢並沒有按照戈爾巴喬夫預想的方向發展。8月22日傍晚,大部分的示威遊行人群轉移到了老廣場和盧比揚卡廣場,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捷爾任斯基雕像旁的草地上、通往廣場的柏油路上以及周圍的草坪上。示威者群情激昂,不久前曾保衛“白宮”的人們組成了人墻。為了做好準備以保護克格勃總部大樓免遭破壞,舍巴爾申立即召集克格勃總部的工作人員,要求他們必須堅守崗位,但沒有任何人知道自己該幹什麽。盧比揚卡2號樓的正面聚集了大約2萬人,他們高呼口號,唱著歌頌馬加丹的歌曲,在大樓的墻壁上塗寫著各種攻擊和謾罵的標語。晚上5點以後,示威群眾開始試圖用鋼索拉倒“捷爾任斯基”的鐵制雕像,這一舉動引起了莫斯科市政府的恐慌。緊急前往廣場的莫斯科副市長斯坦克維奇向示威群眾解釋說,如果幾噸重的雕像倒塌下來,不僅會阻塞交通,而且會影響到地鐵隧道。他向人們保證說:“莫斯科蘇維埃今天決定拆除所有類似的雕像,我們將立即采取行動。”“現在就幹,馬上!”人群呼喊著。晚上9點後,在節日禮炮的映射下,三輛起重車和一輛牽引車抵達了捷爾任斯基廣場。舍巴爾申佇立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前,凝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事後回憶說:“當時兩輛威力巨大的起重車逼近到塑像跟前,一名志願者已爬到捷爾任斯基雕像的肩上,正在用一根鐵索纏住雕像的脖子和身軀。然後他直起腰,拽了拽褲子,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準備完畢,可以起吊’,他看起來儼然一個專家。我強迫自己看下去,這杯苦酒一定要吞下去。我感受到痛苦了嗎?沒有,發生的一切是理所當然的:我們為領袖們的目光短淺、至高無上和自私自利而付出了代價,為我們的愚蠢和輕率而付出了代價。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的開始,歷史的車輪永不停歇……起重機轟鳴著,人群狂呼著,鎂光燈閃爍著。被繩索牢牢套住脖子的捷爾任斯基雕像吊在廣場的半空,生鐵鑄成的兩條腿在雕像大衣下面擺來擺去。菲利克斯·艾德蒙德維奇早就入土為安了,難道人死之後還要為子孫後代的罪過負責嗎?”列昂尼德·舍巴爾申:《間諜首腦的生活》,莫斯科,1994,第110~111頁。午夜時分塑像已被運走,但###仍在繼續。羅斯特羅波維奇在人群前發表講話,他建議在這個地方建一座索爾仁尼琴紀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