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蘇聯共產黨的地位

1991年的6月和7月,蘇聯共產黨的工作非常緊張,會議一個接一個,蘇共中央機關的氣氛非常沉重。我在1989年就經常光顧位於莫斯科老廣場的蘇共中央委員會總部。1991年的夏天,我的身份變成了蘇共中央委員,蘇共中央所有辦公室的人幾乎都是新面孔,而且氣氛也不比從前。蘇共好像不再是執政黨,而蘇共中央的工作人員似乎覺得這樣更好。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能感覺到蘇共新地位的征兆。比如,莫斯科執委會取消了為蘇共中央領導人和黨的高級工作人員在莫斯科提供住房的最低標準。蘇共中央委員的工作證再也不能頂替進入莫斯科和列寧格勒機關企業的通行證,內外政策問題在蘇共中央機關都無法得到解決。不僅是著名的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而且幾百萬普通黨員也公開宣布退出蘇共。僅從1990年l月到1991年6月,蘇共黨員人數就減少了400萬--從1900萬減少到1500萬。到1991年的夏天,蘇共內部形成了幾個相互區別很大的政治和思想派別。有以列寧格勒和斯維爾德羅夫斯克為中心的保守派,有極端程度不同的幾個民主派別和集團,這些派別都談不上是什麽政治中心,倒更像官僚中心。從實質上說,蘇共經受著嚴重的危機:意識形態的、組織的、政治的。我們中間的很多人都感覺到了這一點,但沒有明白它的嚴重程度和危機的深度。

蘇共中央機關在1991年6月和7月的主要工作是準備蘇共新綱領。按照計劃,題為"社會主義、民主、進步"的蘇共新綱領草案要在7月底提交蘇共中央全會討論,並在當年秋天或者年底提交蘇共非常代表大會通過。所有這項工作都由蘇共28大上成立的黨的新綱領起草委員會來負責。戈爾巴喬夫幾次在這個委員會的會議上發表講話。我不是這個委員會的成員,但戈爾巴喬夫的助理沙赫納紮羅夫在6月初向我轉達了戈爾巴喬夫的請求,要我參加新綱領的起草工作。我對這項請求態度非常嚴肅,並認真研究了綱領的幾個草稿,還對這份文件的最後稿提出了幾十處修改意見。我可以明確地說,其中某些建議被采納了。除了正在老廣場討論的方案,報紙上還公布了《蘇共綱領的倡議方案--通往社會主義的新道路》。這個方案得到了俄共中央委員會部分機構的支持。①不久前剛剛誕生的"共產黨員為了民主"運動也提出了他們的綱領聲明,這個運動的主要人物是俄羅斯副總統魯茨科伊,蘇共中央前政治局委員謝瓦爾德納澤和亞科夫列夫都公開支持這個運動。②

在我們中間的很多人看來,準備提交蘇共中央全會討論的綱領方案最後文本很像一個改良方案,明顯看出這個綱領已經放棄了從前很多馬列主義的教條,向社會民主方向跨出了很大的一步。綱領起草委員會和創作組在7月中旬舉行最後一次會議,方案獲得一致通過。正如我們在那時所說的那樣,這是蘇共中央民主派和溫和保守派相互妥協的結果。蘇共中央機關沒有討論"共產黨員為了民主"運動提出的極端方案和其他倡議,因此也不準備將這個方案提交中央全會討論。

蘇共歷史上最後一次中央全會在1991年7月25~26日舉行。這是一次不同尋常的中央全會,我們正處在蘇共發生轉折的特殊時刻。在中央全會開始之前,並非所有人都確信,中央委員們能夠接受提交給他們的綱領方案。這份文件的很多章節對"老黨員"來說實在是非同尋常,對黨的理論、意識形態和組織基礎都進行了非常勇敢的修改。有消息說,莫斯科市和莫斯科州的很多黨組織通過決議,明確表示不再信任戈爾巴喬夫,並要求他馬上下台,由此造成7月中央全會推遲討論"修正主義綱領",轉向議論黨內高層關系的現實危險。對戈爾巴喬夫和蘇共不懷好意的那些人所做出的種種預測更加劇了這種危險性。就在蘇共中央全會召開的前兩天,戈爾巴喬夫在俄共裏面的反對派在《蘇維埃俄羅斯報》上刊登一個嚴厲聲明,聲明已經不是呼籲蘇共,而是呼籲全國人民。"親愛的俄羅斯公民們!蘇聯公民們!同胞們!"--俄羅斯的文化活動家和俄共活躍分子小組在聲明中呼籲說--"發生了巨大的,史無前例的災難。我們的祖國,我們偉大的國家,歷史、自然、斯拉夫前輩給我們留下的遺產,崩潰了,斷裂了,正在走向虛無。這種死亡就發生在我們的沉默、放縱和默許之下。難道我們的良心已經麻木了嗎?我們大家都喪失了勇氣、能量和對祖國的愛了嗎?"③

盡管如此,中央全會開幕的氣氛還是很平靜的。圍繞會議日程,沒有出現任何爭論,沒有感覺到蘇共28大以後已經成為中央全會特征的沖突和仇恨跡象。憑我的感覺,已經被大家遺忘的黨內同志式關系好像又回到了會議大廳,只是會上出現的個別問答和兩三次大會發言對這種情緒有所破壞。中央全會著手討論黨的新綱領,無論是支持還是批評的發言,理論水平都很高,最好戰的綱領反對派卻選擇了沉默。是什麽因素改變了大多數中央委員的情緒呢?我認為,蘇共從4月到7月所遭受的失敗在會上全面反映出來,政權正在從中央全會的主體--州委書記手裏流失。在保守趨勢嚴重的地區,蘇共遭受的打擊尤其明顯。毫無疑問,葉利欽在1991年7月20日頒布的"非黨化"總統令從另外一個角度促進了黨的團結。總統令規定,所有政黨和政治運動在8月5日之前都要停止在俄羅斯聯邦境內機關、企業內的組織活動。俄羅斯其他政黨的地方組織非常薄弱,而蘇共一直是把在生產地第一線建立黨組織定為黨建的主要原則。從形式上說,只有蘇聯總統才有權取消葉利欽的總統令。在此背景下,蘇共中央全會上反對葉利欽和民主派的聲音很高就沒有任何奇怪的了,蘇共的綱領在中央全會上以絕大多數票獲得通過,並在1991年8月8日的《真理報》上予以公布。中央全會還聽取了戈爾巴喬夫關於新聯盟條約草案的講話,但沒有對這個方案進行討論。戈爾巴喬夫說,聯盟和各共和國領導人已經結束了新條約方案的起草工作,下一步將要確定簽署條約的程序了。中央全會結束幾天以後,俄共中央第一書記伊萬·波羅茲科夫辭職退休,瓦連金·庫普佐夫按照蘇共中央政治局的建議接替了這個職務。瓦連金·庫普佐夫以前曾經當過伏爾加格勒州委第一書記,蘇共28大以後擔任蘇共中央書記。給人的印象是,蘇共中央和俄共中央的裂痕已經被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