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六十七章 奪權(中)

錦州北寧,大淩河西岸。

毅軍余部駐紮的軍營,一片肅然無聲,只聽見營頭上面毅軍三角藍旗飄動的聲音。

自宋慶以下,這支軍隊還剩下的總兵副將,參將遊擊都司守備,全部齊集於主帥軍帳之前,數百人人人肅立,躬身等候。營頭裏面,沒資格在主帥軍帳前迎接奉天將軍,欽差遼南諸軍營務總辦大臣,欽差禁衛軍練兵大臣,欽差朝鮮北路會剿大臣,欽差南洋宣慰大臣徐一凡的低級武官,還有士兵們都擠在自己營帳窩棚前面,擠擠挨挨的看著那面行進在營中的蒼龍旗幟,還有旗幟下那些趾高氣昂,馬靴錚亮,穿著西式軍服的數百矯捷虎賁!

遼南田莊台大敗之後,宋慶所領毅軍骨幹,歸他指揮的其它營頭還有二萬余人,亂紛紛的退下來,軍裝鍋帳,幾乎丟了個精光。本以為能直退進錦州喘口氣,誰成想豐升阿先占據了錦州,也不知道和宋慶說了什麽,老軍門就忍氣吞聲帶著這兩萬多敗兵到大淩河西岸駐紮。依克唐阿也給打發到了錦州東南面塔山一帶。東西丟光,又是敗兵,營頭也就不像個營頭了,濠溝沒挖,寨柵草草,帳篷不足就只有挖地窩棚,漫山遍野的和難民營似的。糧食也不濟,只有就地征發到什麽吃什麽。軍心士氣已經沮喪到了極點,雖然擺出的是據守大淩河的架勢,可是連大淩河東岸溝幫子這樣的山口要地都沒有派兵遮護。

大家都是罵聲連天,苦苦挨日子。又有謠傳說是朝廷要以豐升阿升用欽差遼南的總辦大臣。田莊台豐升阿的鴨蛋兵先逃,丟得毅軍和依克唐阿的吉林練軍死傷慘重,現在他們卻在錦州吃香的喝辣的,還要升官。這大清還有沒有天理可言?毅軍上下,都發誓誓不力戰,鬼子一來就撒丫子。就連宋慶,似乎也沒了整頓部隊的心思,兩天下來巡營都沒有一次。

一片死氣沉沉當中,今日突然就出現了禁衛軍的蒼龍旗幟,傳騎來報,名震天下的海東徐帥已經趕赴大淩河,接欽差大臣事,要接過遼南全軍的指揮大權!

自從甲午戰事以來,徐一凡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他的那些作為也實在長臉,不折不扣的是清季末世的一個傳奇故事。炮震南洋,在朝鮮白手起家,更以一軍之力殲滅日本軍隊兩個師團!這次更千裏回援國內,要說遼南諸軍沒有寄希望於徐一凡及時趕到,挽回戰局那是假的。衰微末世,越是這樣的傳奇人物,就寄托了人們越多的希望。

可是徐一凡終究還是沒有趕得及,田莊台一役敗得如此之慘。朝廷又是如此賞功罰罪,軍心士氣,如果說當初聽說徐一凡千裏回援,任滿洲將軍,欽差大臣的時候有短暫的振作,上下認為事情還略有可為的話,退到錦州,就已經落入了十八層地獄!

可是在這最為絕望的時候,蒼龍旗突然出現在大淩河,而禁衛軍也突然出現在大淩河。徐一凡,就在其間!

數百騎士,騎在戰馬上,渡過多處可以徒涉的大淩河的時候,馬蹄踏起漫天的碎瓊亂玉,水霧當中,陽光照映下,一道道小小的彩虹裏,一面蒼龍軍旗筆直指向前方,這一切突然出現在毅軍上下眼前,又是何等的景象?

徐一凡到!

中國仍然有可戰之軍,仍然有不屈之士!

整個毅軍大營,上萬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支不大的隊伍上,都集中在走在隊伍最前面,那個年輕得過份的軍人身上。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自然是徐一凡。他一身都是洋式軍服作派,幾個月的東征西殺,已經讓他臉上滿滿都是風霜,在這刻意挺直腰板拿架子不耍寶的時候兒,自然有一種沉毅英武氣概。他身後數百騎馬步兵排跶而入,兵都是精兵,官都是驍銳,更是百戰余生兼百戰百勝的雄師,這蒼龍旗一指,數百人沉默不語的列隊而進。雖然僅僅不過數百人的規模,就鎮得毅軍上下近二萬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徐一凡騎在馬上,渾身精氣神都繃足了。帶幾百人而深入錦州,朝廷對他什麽態度,他明白得很。要不然當初就不會死死的縮在平壤,絕不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了。現在這次行險,也是不得不為,錦州幾萬清軍,要是得了朝廷什麽旨意,有膽大妄為的家夥,扣了他都算輕的!

本來以他現在的名望,還有清廷馭下全用敷衍的能力手腕,不用擔心這種安危問題。可是臨從遼陽出發之前,譚嗣同的一封電報讓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帝黨這些書生,居然準備動手了!還想當然的把他徐一凡劃到了他們那一撥兒,以為徐一凡對於光緒受恩深重,必然會粉身以報。這牽涉到赤裸裸的權力鬥爭,到了試圖用兵逼宮的地步,後黨那些人物會有什麽反應,那就不難想象了!說實在的,徐一凡對帝黨的手腕本事一點不看好,歷史本來就證明了嘛。他們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鬧這麽一出,要是後黨上下對他來錦州搶權有什麽不好聯想,采取斷然手段那就有好看的了————接到譚嗣同電報的時候兒,他都恨不得朝慈禧大哭一聲:“我是冤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