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九章 展布

“幼樵,蓮房,禹廷……你們怎麽看?”

李鴻章一雙老眼似閉非閉,撐著頭只是打量著手中的折子。桌子上面放著的聽頭牛奶,早就沒有了熱氣兒。

室內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張佩綸打破了寂靜:“中堂,這事的確有成例的。當年福建中法戰事,在南洋,我也曾委員籌過餉,不過所得有限,不過十幾萬兩銀子的光景。反正現在朝廷官照也不值錢,候補的官兒也多,不差南洋那些土佬兒。就給他一批官照,給他請個宣撫籌餉委員大臣的名義,讓他去罷了。”

李鴻章目光突然電一般的射向自己女婿,張佩綸卻悠然自得的搖著扇子。

“幼樵,你真的這麽看?”

張佩綸微笑不語。

李鴻章冷冷道:“他裝傻充愣,騙得了北京城那些旗人大爺,騙不了我!這人……心思沉哪。”

楊士驤皺著眉頭,看來一直在苦苦思索:“中堂,咱們不如且看將來吧。他赤手空拳,能在南洋鬧出多大局面?南洋大臣是劉坤一,這次京華風潮,也給咱們添了不少堵兒。咱們這次奏派這個二百五去,朝廷對這種小事兒,萬不會不準的。咱們就給劉坤一這個南洋大臣,添點兒堵也好……”

李鴻章只是搖頭:“看不明白,看不明白……”

他目光轉向丁汝昌,這位北洋水師提督,在簽押房密議的場面下卻拘謹得很。臉上也是一副不把這事兒當回事兒的樣子。他迎著李鴻章的目光,卻開口大聲道:“中堂,水師的事兒,卑職說的都是實話。沒您的吩咐,也得這麽說。這船這炮,咱們得添哪!東洋倭人,現在船買得狠極了,咱們水師去長崎,倭人看著咱們兵船的眼神兒……現在他們還請了法國人給他們造鐵甲船,都馱著能打穿咱們兵船的大炮,據說叫什麽三景艦……中堂,北洋水師可是咱們的根本!”

李鴻章霍的一下站起來,狠狠的看著丁汝昌。看得他低下了頭去。還是楊士驤低聲的勸他:“禹廷,你不知道中堂的為難?北洋水師還不是中堂苦心經營出來的?再這麽添船添炮下去,老佛爺的三海怎麽修?朝廷怎麽看咱們北洋?我看哪,現在北洋水師,守守海口,應該滿夠了。”

丁汝昌低聲道:“那咱們就把這海讓出去?要是那二百五真能在南洋籌出餉來,咱們這水師……”

李鴻章一拍桌子:“給他奏!給他名義!禹廷,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再叫著添船添炮。咱們頭上,還有著……”

他頹然擺手出了簽押房。低聲自語:“傳清?傳清?傳……”

※※※

在李鴻章送給徐一凡的宅子裏面,這個時候卻是紅燭高燒。花廳之內,一席便宴,正是賓主盡歡的時候兒。

對於現在的居住環境,徐一凡只有一個感覺——爽。

他想在花廳吃飯就在花廳,想去大堂吃飯就在大堂,想在自己臥室吃,也沒人管他。這種空間的舒暢感覺,和以前在北京花個百多萬,在三環裏面兒才能攢個幾十平房的蝸居那種局促的感覺是截然兩樣兒。

更別說穿梭往來的幾十號丫鬟仆役,這可是都是伺候自己的人兒!

現在李雲縱和楚萬裏,還有幾個談過話兒的學生,都調進了他的宅子裏面開始上值。這也是當時武官宅子衙門的傳統,有親兵戈什哈隊伍上宿值守。這種拱衛氣度,也不是原來的小公務員徐一凡所能想象的。可也正好給了他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機會。

他融入這個時代,遠遠比他想象的要快許多。

桌上的客人,正是千裏迢迢,從綏遠一路趕來的韓老掌櫃。

現下一老一小兩只成精的狐狸,正相對著假笑。拿起酒杯子一副豪爽幹杯的樣子擋著臉。底下心思都在轉個不住。

花廳裏面的伺候人兒,可就是杜鵑一個。小丫頭現在也是鳥槍換炮,一身白狐皮鑲邊的緊身小襖兒將身段勒得玲瓏浮凸。頭發還沒盤起來,一對大辮子一晃一晃的。在一旁用酒插子熱著黃酒。不一會兒就抿著嘴唇看看徐一凡,大眼睛裏面水汪汪的。

這位爺,說他好色吧,每天可都忙個不住。自個兒留在這兒,就是每天晚上心頭小鹿亂撞的等著他摸門兒呢。偏偏他忙個沒完!再想想陳洛施那小丫頭,和他好像也是不湯不水的。到了天津衛,也沒想著發聘的事情。

對女孩子,他就是逗著好玩兒?

不過席上人,可沒人留意她這點兒少女心思。韓老掌櫃一杯酒喝了半盞茶的功夫兒。再搪不過去,才放下杯子。笑吟吟的看著徐一凡,慢悠悠的從懷裏取出一個羊皮匣子:“徐大人,升遷之喜,大盛魁還沒有恭賀。現在大人局面也大,這點兒東西,留著備賞吧。老頭子先聲明,大人的錢息,可不在這裏面兒。什麽時候大人要提取,一句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