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明朝癡迷

1933年,喬治·凱茨給自己的朋友、導師、哈佛大學教授保羅·薩克斯寫信,他說:“這個計劃最初是一個實驗,即在沒有老師的情況下掌握中文。我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它已迅速進展,變得越來越有意思。我覺得很有必要到北京學習中文書面語。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打算明天前往中國。”

“我剛剛接到你的信……”薩克斯教過著名的藝術鑒賞課,堪稱一代博物館研究員和館長的導師,他高興地寫道,“我很驚訝你信中所提之事在謹慎進行,很高興你經常給我寫信,以便我了解你的進展情況。在我看來,你要用幾年時間打好基礎,之後才能在上面建造一座大廈。”

喬治·凱茨前往中國的道路蜿蜒曲折,幾乎無人能及。他是學者、鑒賞家、收藏家和演講家,曾短暫當過紐約布魯克林博物館的研究員。發現凱茨的伯樂,有可能是諾埃爾·科沃德。凱茨出生於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1895年,他到紐約賀拉斯·曼恩學校讀預科,卻抽時間乘坐一艘帆船前往澳大利亞。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凱茨應征入伍,經歷了一場“愉快的戰爭”,在盟軍設在法國肖蒙和德國的總部擔任翻譯。(凱茨的父親是波蘭企業家,母親是德籍家庭教師,教授英語、德語和法語。凱茨隨父母在歐洲和拉丁美洲度過了童年,得以流利掌握幾種歐洲語言。)

凱茨對中國藝術和文化的廣度和深度的癡迷,超過了他所從事過的任何其他職業。他對中國的熱愛和忠心耿耿,也超過了其他美國人。晚年時,凱茨成為首屈一指的明式家具愛好者,撰寫過一本有關明式家具的書——那些流行於16至17世紀的椅子、桌子、餐具櫃和床具圓潤簡樸、實實在在。人們認為,中國明式家具與現代起居室相得益彰。

凱茨年輕時,曾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本科,專業是建築學。到了大學三年級時,他轉學到哈佛大學,在那裏以最優等成績畢業(1922級)。隨後,他開始了自稱是“三明治”式的學術日子:在美國哈佛大學擔任歷史、文學教師的同時,在英國牛津大學王後學院攻讀博士研究生。薩克斯慧眼識珠,發現了凱茨的聰明才智,在其家庭狀況每況愈下時給予支持,推薦他獲得了一系列獎學金。首先是謝爾登遊學獎學金,讓凱茨去英國學習歐洲文藝復興藝術。之後向他介紹了古董商、收藏家,以及諸如索米耶家族的法國城堡主和17世紀子爵堡的女城堡主。還邀請他陪同參加美國大亨“J.P”(摩根)的法國自駕遊,前往博韋、亞眠、勒圖凱,最後穿越英吉利海峽。“今天早上,我在薩克斯教授下榻的酒店與他共進早餐……昨天,我與薩克斯去了趟古董店,那裏的東西質量絕佳。晚上,我們去‘大使酒店’觀看了‘同性戀表演’。”正如凱茨對一位朋友、克利夫蘭博物館研究員亨利·塞勒斯·弗朗西斯所說,他被隆重推出並受到了“良好的照顧”。

幾年之內,喬治·凱茨從一名無名小卒,一躍成為國際舞台一個新秀組織的成員。與許多朋友不同(其中有布朗大學的資助者羅德島家族後裔約翰·尼古拉斯·布朗),凱茨的崛起更加引人注目。凱茨的父親對子女嚴格管教,認為應量入為出,未給凱茨及其妹妹碧翠斯留下任何財產。

在福格藝術博物館的台階上,哈佛大學校長勞倫斯·洛厄爾偶遇了喬治·凱茨,將他從拮據生活中拯救出來。洛厄爾校長向阿道夫·朱克推薦了凱茨。朱克是匈牙利人,地位顯赫,掌管著派拉蒙電影公司。那次偶遇,決定了凱茨此後五年的生活。1927年9月,我們的年輕學者凱茨來到了洛杉磯。最初,他的“時薪只有52美分,作為制片人沃爾特·旺格的助理”。即便如此,如凱茨所說,那個工作讓他得以東跑西顛:在牛津大學伊希斯河上泛舟,在聖塔莫尼卡的庭院遊泳池戲水。

沃爾特·旺格曾在達特茅斯讀書,屬於掌管好萊塢制片公司猶太人大亨中的上層。人們認為他在電影《沙漠情酋》中,把魯道夫·瓦倫蒂諾塑造成了一位明星。旺格喜歡制作帶有外國韻味的電影,凱茨在任期間,旺格捧紅了寶拉·內格裏、奧爾加·巴克拉諾瓦和莫裏斯·希瓦利艾。此後,由於要完成牛津大學博士論文《中世紀法國藝術的消失及文藝復興的到來》獲得學位,凱茨度過了被他稱為“應用考古學”的五年快樂時光。他成了一名舞台顧問,對寶拉最後一部電影中的歐洲場景,如法國建築門框使用什麽五金器具等,提出符合實際的建議,回答諸如“法國蠟像博物館的仆人是什麽樣子”“如何布置展品說明”“巴黎頂級珠寶店外面用何種招牌”“法國園丁有何特別服飾”等問題。凱茨鉆進制片公司的圖書室研究,或到外面街道、私家花園和鄉下轉悠,尋找合適的電影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