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賓州大學套住唐皇駿馬

1935年至1936年,美國的中國藝術收藏家們首次在全球亮相。那是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在位於倫敦皮卡迪利大街伯靈頓大廈的英國皇家學院舉辦。有240家機構向展覽出借展品,其中不僅有美國博物館,還有中國首次允許借給外國展出的一大批“國寶”(中華民國喜歡使用該詞)。為運輸93箱中的800多件中國宮廷珍寶,英國海軍部提供了一艘名為“薩福克”號的軍艦。喬治·尤摩弗伯勒斯和波西瓦爾·大衛德是當時英國的兩位最偉大的收藏家。他們與大英博物館的羅伯特·洛克哈特·霍布森、著名古董商盧芹齋和山中定次郎一起工作,協助安排集中參展的藝術品。此次博覽會據稱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中國展覽,轟動一時。在取得成功的同時,也不乏批評之聲。

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舉辦的背景是日本占領了偽滿洲國(之前稱滿洲),並隨時準備入侵中國。中國政府當局希望獲得國際同情,希望全世界欣賞中國藝術。因此,東西方對中國藝術的鑒賞力,得以破天荒首次肩並肩相互媲美。當然,其間也有一些嘟嘟囔囔的埋怨之聲。西方認為,中國並未拿出自己最好的繪畫,覺得外國專家沒有能力辨別好壞差別,因而將西方的獎學金項目推遲了幾十年。中國方面,尤其是清華大學的學者們則認為,外國人得到了挑選展品的權利,不能確保中方出借展品的安全,“不應該把重要、有價值的珍寶送到國外”,而且,“一旦藝術品被大英博物館征集,無論其價值如何,都不會允許它走出博物館的大門”。中國政府的迫切願望並未受到反對之聲的影響。中華民國急於培養西方對自己的善意,為自己作為崛起強權的形象塗脂抹粉。1935年11月至1936年3月,人群蜂擁而至,觀眾總數(有記錄人次數為401768)打破了以往所有展覽的紀錄。當時,博物館組織重磅大展的風氣尚未形成,世界又深深陷入了蕭條。正是在那種時刻,中國藝術閃亮登場!

哈佛大學福格藝術博物館將兩幅壁畫殘片、該館所獲戰利品——那尊敦煌菩薩像,以及作為受邀演講人的蘭登·華爾納送往英國參加展覽會。1933年,美國最新的博物館——堪薩斯城的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剛剛開館。它將25件展品,包括該館著名藏品玉璧(參見彩色插圖3),以及該館的未來研究員之星——勞倫斯·史克曼送往倫敦。阿比·洛克菲勒從基奎特莊園運去了自己的唐代菩薩像。值得注意的是,波士頓美術館缺席了那次展覽會。該館大包大攬的捐助人、董事登曼·羅斯堅決反對出借藝術品藏品參加展覽。因此,美國的主要中國收藏並未在倫敦的展覽會現身。但是,那次展覽會最受觀眾歡迎的藏品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所藏石刻“颯露紫”。那是該館兩件石雕中的一件,來自西安附近的唐太宗昭陵。

公元636年,唐太宗(廟號)下令為自己和皇後長孫氏建造陵墓,墓址選在都城長安(今陜西西安)西北90公裏處。昭陵的周長近60公裏,或許是世界上最大的帝王陵。陵墓建於九嵕山上,太宗希望借以展示自己的皇權。其建造者們也指望依靠山體預防盜掘。太宗題字碑刻書:“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為己有。今因九嵕山為陵,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好盜息心,存沒無累。”

若幹年後,唐代著名詩人杜甫路過昭陵,他寫道:

陵寢盤空曲,熊羆守翠微。

再窺松柏路,還見五雲飛。

昭陵的設計者據說是名揚天下的閻立德和閻立本兄弟,兄弟倆都是建築師、畫家和宮廷官員。陵墓依山鑿石進入山體,設有五道石門;墓室兩廂列置石函,裏面安放陪葬品。雖然太宗皇帝早就采取了預防措施,五代十國時期的節度使溫韜(約逝於公元926年)還是鉆進了陵墓,發現裏面“見宮室制度閎麗,不異人間,中為正寢,東西廂列石床,床上石函中為鐵匣,悉藏前世圖書,鐘(繇)、王(羲之)筆跡,紙墨如新”。

在建築設計上,昭陵復制了唐太宗在都城長安的住宅。它被分為三部分:皇城、內城、外城,與長安城布局無異。陵墓建造用了十三年,包括最近統計的近200座附屬貴族、皇戚、在宮廷侍奉中表現優異的寵臣以及將軍們的陪葬墓。

在任期間,唐太宗制服了突厥人。突厥人前往長安,對唐王朝表示效忠。他們請求唐太宗擔任“天可汗”即“可汗的可汗”。太宗答道:“我是大唐王朝的天子,將獲天賜履行可汗職責。”突厥人被納入了唐代帝國多民族、多元文化的社會。大唐帝國歡迎外國人——來自遙遠社會的商人、僧侶和百姓——前往自己的都城。大唐帝國還允許異邦首領死後葬於唐代皇陵,與中國人享受同等待遇,這也是獎賞、安慰少數民族的一項成功措施。在皇陵陪葬是一種榮譽,也確保了異邦對“天子”和“可汗的可汗”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