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遊戲規則(第4/12頁)

基於同樣的認識,2005年,北京開展了一個文物收復項目,對1860年至1949年從中國拿走的博物館級別藝術品進行確認。中國官員援引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估計:在47個國家至少200家博物館中,收藏了167萬多件中國文物,而目前私人收藏中國文物的數量,估計要比上述數字多10倍。中國國家文物局顧問謝辰生說:“絕大多數文物或被入侵國偷盜、被外國人偷盜,或被外國人以極低價格從中國軍閥手中購得,之後再走私出國。”為獲得確實證據,中國派出了調查團組,對主要西方博物館、圖書館和私人收藏的東亞藝術品來源進行核查。

調查團組對西方博物館的訪問,推動北京開展一場簽約運動,2004年以來,北京開始尋求與華盛頓簽署一份協議,以限制進口中國文物。那份協議類似於美國與意大利、危地馬拉、薩爾瓦多、秘魯、加拿大、塞浦路斯、柬埔寨和馬裏簽署的雙邊協議。北京的簽約要求遭遇了挑戰。各大博物館的館長、學者、古董商和收藏家,從四個主要方面對北京予以反駁:其一,北京沒有采取適當措施保護本國的古代遺址;其二,在東亞動蕩年代,無價的中國文物在國外確實得到了安全保護;其三,在西方百科全書式的博物館展出的重要文物,確實提升了西方公眾對中國藝術的興趣;其四,不管怎樣,中華人民共和國自身也在積極支持國內文物市場的發展,從而刺激了對文物的瘋狂掠奪。詹姆斯·庫諾對那些辯論進行了加工,將其收集編輯成了《誰的文化》(2012)一書。

盡管如此,2009年,美國國務院批準了基本上反映中國關注問題的雙邊協定。其有效期為5年的附屬《諒解備忘錄》規定:“限制自舊石器時代至唐代的文化、考古物品以及具有250年以上歷史的紀念雕塑和壁上藝術進口到美國……沒有中國政府頒發的有效出口許可或其他適當文件,此類考古文物不得進入美國。”

時至本書撰寫時,除了下文將提到的一個例外,中國尚未對任何國外博物館有爭議的重要藏品正式提出過返還要求。相反,中國已利用其市場力量,使那些臭名昭著的掠奪歷史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個例外便是第二次鴉片戰爭末期的1860年,圍攻北京的英法聯軍從皇家園林圓明園掠奪的文物。鴉片戰爭150周年紀念時,中國發出呼籲,要求歸還從那座具有象征意義皇家宮殿掠奪的所有文物。在中國人看來,那是一種肆意破壞,與英國額爾金伯爵破壞希臘雅典衛城帕特農神廟大理石雕塑的行為如出一轍,而額爾金事件,要比破壞圓明園早半個世紀。事實的確如此,下令火燒圓明園的,正是英國人詹姆斯·布魯斯。他是第八代額爾金伯爵,也是臭名遠揚的雅典衛城掠奪者的兒子。

實際上,老額爾金的聲名狼藉屬於罪有應得,而他兒子因火燒圓明園而落得臭名昭著,在西方卻尚有一些同情者。1860年,英國還在混亂、痛苦不堪的克裏米亞戰爭(1853—1856)的泥潭中手忙腳亂,之後又發生了長達兩年的印度民族大起義。在中國的5000名英國士兵中,有許多人參加過這兩次戰爭沖突中的至少一場,對戰利品懷有強烈嗜好。而且,在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危機四伏的中國統治者還在忙於對付太平天國起義(1851—1864)。人們一般認為那是中國現代歷史上死亡最為慘重的內戰,奪去了多達兩千萬條人命。同時,英國與路易斯·拿破侖皇帝的法國結盟,使情況變得更為復雜。在克裏米亞,英法聯盟被證明令人不滿。在英國議會中,英法聯盟的主要擁護者是老邁的輝格黨首相巴麥尊勛爵。他的侵略主義言辭招來了自由派主要成員格萊斯頓、理查德·考頓以及約翰·布賴特等人連珠炮似的口誅筆伐。他們的論戰火花四濺。雙方爭論的焦點,在於是以戰爭應對戰爭,還是以英國文明使命應對封建傲慢。

唇槍舌劍的辯論主題全都匯集於1860年對宏偉的圓明園的破壞。圓明園位於北京西北十幾公裏處(當時北京已是大都市,人口至少100萬)。它規模巨大,別致優雅,莊重威嚴,不僅僅是六代滿族統治者的遊樂場,圓明園對於中國,如同凡爾賽宮對於法國。只是前者毫無疑問地比後者大兩倍(事實上,18世紀時,乾隆皇帝見過凡爾賽宮的照片。圓明園中有專門仿其設計建造的建築)。圓明園布局精巧,它的內部核心區域包括了6000多畝有炫目的噴泉和彎彎升起的拱橋的絕美花園。園中的宮殿、廟宇、寶塔、圖書館、劇院以及科學家工作室、哲學家亭子,還有模擬的購物場所買賣街,構成了某種仙境。在設計上,圓明園融合了中國傳統建築與偽歐洲巴洛克建築風格,海晏堂屬於後者最典型的例證。在海晏堂的入口處,環繞著一個精致的生肖噴泉和水鐘,代表中國生肖的12種動物依次沿噴泉排列。生肖獸首的設計者是郎世寧,他是耶穌會傳教士,也是久居皇宮的宮廷畫師。正午時分,所有動物一起噴水。其他時候,每個動物按所設定的12時辰定時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