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布托(第2/12頁)

[3]政府中任部長職務,盡管他憎恨阿尤布。不到40歲,他又在葉海亞·汗[4]政府中當部長,盡管他鄙視葉海亞。他並沒有因某些夥伴聲名狼藉而心神不安,相反,他以極大的、毫不動搖的耐心登上了總統的寶座。

向往權力是比向往愛情更加強烈的一種欲望。嗜權的人總是欲壑難填、利欲熏心,哪怕導致聲名狼藉也在所不惜。布托對聲名狼藉就毫不在乎。他追求權力,至於是什麽性質的權力,那就難以猜測了。他本人對這個問題作了模棱兩可的回答,他還提醒人們警惕那些講真話或表現出天真的童子軍式的道德觀念的政治家。他的講話會使你相信,他的野心是崇高的,是為了真正建設一個無私的、真誠的社會主義社會。但是,當你參觀他在卡拉奇的出色的圖書館時,你會發現有關墨索裏尼和希特勒的燙銀精裝書籍,被放在重要的、顯著的位置上。於是你產生了懷疑和怒氣。在向他提問的過程中,你還了解到他真正的朋友是蘇加諾和納賽爾。也許他們是兩個抱有良好志向的人,但肯定不是自由主義者。對此,你又感到困惑。難道他內心深處的夢想是成為獨裁者和等待有一天那些燙銀的精裝書籍對他進行歌頌嗎?要知道,這樣的問題是那些不了解有關國家的悲劇的西方人提出的。在那裏,自由、民主、反抗從來都是毫無意義的,取代它們的卻是饑餓、不公正和羞辱。可是,這是一個有效的、帶有威脅性的問題。他聽了後,就像遇到不愉快的事,驟然間,目光流露出激憤。他上台時,那裏已實行軍事管制法,至今還沒有廢除。

我作為他的客人與他相處了六天,隨同他周遊了好幾個省。下面的采訪記錄就是在這六天裏分五次進行的談話記錄。盡管我嚴格地按照錄音磁帶所記錄的他的原話進行整理,但這個采訪記錄顯然還是由五次談話拼湊而成的。第一次談話在我到達拉瓦爾品第的那天晚上進行,第二次是在飛往拉合爾的飛機上進行的,第三次在信德省的哈拉城,第四次和第五次是在卡拉奇。無論在餐桌上還是在旅途中,我始終在他的身邊。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用那幾天的日記給他畫肖像。這是身著巴基斯坦民族服裝的布托:他穿著綠灰色的寬松褲,腳上踏著涼鞋。在桑加爾,他向群眾誇誇其談地發表演說,那正是他兩年前遇刺但幸免於難的地方。面對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他站在麥克風前,先用烏爾都語後又用信德語喊著,嗓子都喊啞了。他卷起袖子,魯莽地、目空一切地把自己放在可能再次遭受射擊的地位。這是蠱惑人心的布托,是一個貪婪地想得到喝彩和權勢的馬薩涅洛[5]式的民眾領袖。他讓哈拉城的重要人物聚集在那裏的一個院子中等候數小時,而自己卻待在屋子裏寫東西,這又是另一個布托。當夜幕降臨時,他像王子那樣在華麗的地毯上行走,又像王子那樣坐下,並邀請我這個在許許多多長著小胡子的男人中的唯一女人坐在他身旁。這幾乎是故意對我進行挑戰。一切安排妥當後,他用手指傲慢地做了個手勢,一一接見了他的黨內成員、政府官員、主張獨立的人。最後被接見的是一個抱著一頭雪白的山羊向他獻祭的窮人。這是貴族布托,是任何西方文化都不能徹底改變他的穆斯林布托。所以,他有兩個妻子也並不是偶然。我們看到的另一個布托乘坐在一架很不舒適的軍用直升機裏,頭戴一頂周恩來贈送給他的稱之為吉物的帽子。當飛機在天空中飛行時,他兩眼含著淚水,望著一片片的不毛之地和過著原始生活的農民所住的土屋,突然間,他握緊拳頭,低聲地說:“我一定要改變它,我一定要改變它。”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布托。他終日幻想在巴基斯坦減少不幸和饑餓。最後,布托在他卡拉奇和拉瓦爾品第的住所裏接見我。他一面自我辯解,一面懺悔,同時又毫不留情地攻擊英迪拉·甘地、穆吉布·拉赫曼和葉海亞·汗。他的家布置得十分雅致、大方。那裏有古老的波斯地毯、珍貴的塗以瓷釉的制品、空調器和從毛澤東開始世界上最強有力的領導人的照片以及他們的題詞。晚餐時,大家喝酒,有時也吃魚子醬。他的第二個妻子努斯拉特也在座,她是一個毫不拘束的美麗的女人。後來又來了他的兒子,他是一個敏捷的、留著長發的男孩。這是現代化的、優雅的、西方式的布托。布托是一位雄辯的演說家,著書立說者,他的英語勝於他的烏爾都語,他能博得西方人的好感。這是冒失的結論。我曾問沃爾特·克朗凱特[6]對尼克松、約翰遜、艾森豪威爾和其他在他長期的電視記者生涯中采訪過的重要人物的看法。正如他對我所說的那樣,對一個國家元首來說,不能只從人這一角度來對他進行評判。不能這樣做!因為一旦你發現他也不過是一個自相矛盾,既有其所長,又有其不足的普通人時,你就必然會喜歡他,而忘卻他的其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