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以為離你近在咫尺(第2/5頁)

諸葛亮也是冰雪聰明,在收到詔書之時就已明白,有人在劉禪身邊搞鬼,目的卻是極其陰險——讓蜀軍的勝利功虧一簣。

甚至,諸葛亮還看到了那個幕後指使者——司馬懿。很顯然,這件事情,唯一的受益者就是他了。

天意。

只能是天意。

諸葛亮惆悵地做如是想,突然產生光明戰勝不了黑暗的感覺。

在戰場上,司馬懿被他打得變成了縮頭烏龜;可在戰場之外呢,司馬懿操縱人心的陰暗面,讓他受到懷疑,甚至有可能受到審判——光明與黑暗,誰比誰更強悍,真是一言難盡。

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差的機會。在蜀魏兩軍的對決中,蜀軍從進攻者轉變為撤退者,只用了宣讀詔書的那一點時間。

這是諸葛亮的惆悵。

但是比惆悵更大的問題還在於——蜀軍怎麽撤退?

任何時候,撤退都比進攻更難。進攻是摧枯拉朽,撤退則是如影隨形——敵人如影隨形地黏過來打,那叫一個避無可避。

這是姜維的擔憂,也是蜀軍廣大幹部戰士的隱憂。

不過諸葛亮卻以為,這個問題不是問題。他設計的撤退方案是這樣的:蜀軍分五路而退。每日退軍,添灶而行。比如今天營內撤一千兵,卻掘二千灶,明天掘三千灶,後天掘四千灶。總之是一天比一天多,讓司馬懿看到這其中的變化。

諸葛亮的話說得很明白,不過很多人卻聽不明白。

這樣的情形其實經常發生。聽明白對方的話,卻不一定能聽懂。

在明白和懂之間,需要智慧、需要聯想、需要由此及彼。

需要有對人生和人性的深刻體悟。

楊儀聽懂了一點,卻還有一些地方不懂。

關鍵是在“增灶”和“減灶”的用意上。很多年前,long long ago的戰國時代,孫臏為了抓住龐統,用了添兵減灶之法,使得龐統同志頓生“宜將剩勇追窮寇”的豪邁心情,最後一命嗚呼。現在諸葛亮要增灶而行,目的何在呢?

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司馬懿起疑心。

不錯,增灶未必是增兵的象征,但萬一是呢?不排除,不肯定,不非此即彼,這是疑心之人的通病,於是在首鼠兩端之間,蜀兵徐徐而退,司馬懿圍著那些數字不斷增加的鍋灶打轉轉,始終不能、不敢痛下決心有所作為。

諸葛亮對楊儀如是解釋。

楊儀這下全聽懂了,但最後一個問題他不能不問。那就是諸葛亮對司馬懿使過空城計。這些外強中幹的把戲,司馬懿上過一回當還會上第二回嗎?

諸葛亮笑了。笑得很自信,也很滄桑。

他悲天憫人地看一眼楊儀,覺得他還是太年輕。年輕到不知世事的微妙,不知一個人的思維慣性。

在諸葛亮看來,一個人正因為上過一回當,他才容易上第二回。而一個從沒上過當的人則不會輕易上當。這是人世間的上當法則,隱藏在上當法則背後的動力則是人的思維慣性。

所以在同一個地方摔倒是必然。盡管摔倒的人每次都能爬起來,發誓再也不會倒下,特別是在同一個地方倒下。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諸葛亮進出其間,遊刃有余,直指人心的微妙與不堪,其功力,可謂獨步古今……但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司馬懿真的會圍著那些數字不斷增加的鍋灶打轉轉,不敢有所作為嗎?

一切還有待於檢驗。

司馬懿沒有圍著那些數字不斷增加的鍋灶打轉轉,而是背對著它們。

他在沉思。

和諸葛亮在心裏過招。

很顯然,撤退的蜀兵有兩種意圖、三種可能。兩種意圖是真撤和假撤。雖然真撤的可能性大,畢竟諸葛亮現在是蜀國篡黨奪權的首要嫌疑犯,他必須趕緊回成都為自己洗白,但會不會真戲假做,趁這個雙方都心知肚明的機會誘敵深入呢?司馬懿不敢排除這種可能性。

三種可能是蜀兵增加了、減少了以及不增不減。這三種可能性都存在,並且誰都不比誰少一些。不斷增加的鍋灶能說明什麽呢?蜀兵增加了?很傻,很天真。蜀兵減少了?有可能,但不一定。重要的是看諸葛亮這麽做的目的何在。蜀兵不增不減?也有可能,諸葛亮在搞迷魂陣,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萬事皆有可能。

司馬懿在這些鍋灶面前感觸頗多,覺得人生真是難以抉擇。

有那麽一瞬間,司馬懿似乎超越了自己——他斷定這是諸葛亮在忽悠他,就像當年用空城計忽悠他一樣,諸葛亮現在是在有計劃地撤退。

這樣的直覺在司馬懿心頭越來越強烈,以至於他就想做出決定——追擊,消滅正在逃跑的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