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對手(第3/5頁)

沒有人知道他這是棄暗投明還是明珠投暗,總之改變革命立場的人忠誠度總不是太好。

但孟達自己以為,他的忠誠度是毋庸置疑的。

生是蜀國人,死是蜀國的死人。至於降魏的舉動,完全是情勢所迫下的一個戰略選擇——當年關羽不也降了曹操嗎?只要回頭是岸,還是好同志。

孟達就打算回頭是岸了,在聽說諸葛亮伐魏之後。

應該說,孟達回頭是岸的舉動是很堅定的。他準備令金城、新城、上庸三處軍馬同時起義,然後攻取洛陽,以配合諸葛亮攻取長安的計劃,如此,兩京大定,魏國可圖。

這真是一個聽上去令人怦然心動的計劃,最主要的是有可操作性。孟達現在鎮守上庸、金城等處,要起義,還不是他一句話;而諸葛亮攻取長安,憑著他長袖善舞而鬼神莫欺的智慧,應該說也不是什麽問題。

但諸葛亮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司馬懿從歷史的斜角處打馬殺來,不僅與諸葛亮為敵,也與孟達為敵——如果孟達準備起事的話。

諸葛亮當然不怕司馬懿,他只是替孟達擔憂。一旦事敗,孟達也就死翹翹了。孟達一死,中原不易得啊!

諸葛亮一聲長嘆,覺得天意到底不在自己這一邊。

司馬懿在這個時候復出,守衛長安、洛陽,是不是意味著魏不當絕呢?諸葛亮馬上給孟達寫信,要他注意提防,低調低調再低調,千萬不要對司馬懿等閑視之。

孟達卻給他回信說:“竊謂司馬懿之事,不必懼也:宛城離洛陽約八百裏,至新城一千二百裏。若司馬懿聞達舉事,須表奏魏主。往復一月間事,達城池已固,諸將與三軍皆在深險之地。司馬懿即來,達何懼哉?丞相寬懷,惟聽捷報!”

一副天下事盡在我掌握的豪邁和自信滿滿。

諸葛亮失望了。

因為他看到了信裏有這樣一句話——“若司馬懿聞達舉事,須表奏魏主,往復一月間事。”

老天,司馬懿會這麽循規蹈矩嗎?這是在打仗,不是在辦公室傳送文件,要上情下達,下情上達。

打仗玩的就是心跳,需要電光石火,另辟蹊徑。所謂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諸葛亮相信,司馬懿一旦知道孟達造反,決不會給他一個月時間去加固城池的。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來到他身邊,然後溫柔地殺他。

這就是司馬懿。獨釣寂寞的司馬懿。戰爭狂人司馬懿。

司馬懿果然電光石火,另辟蹊徑。在知道孟達準備造反之後。

他立刻做出了兩個決定。一是傳令手下人馬日夜兼程,一日要行二日路,務必在第一時間趕到新城;二是命令參軍梁畿火速去新城,請孟達做好攻打蜀軍的準備,目的是不使其疑。

這就是司馬懿——一邊準備打你,一邊先給你來一針麻藥,讓你暈乎乎、麻酥酥,以為萬事大吉、天遂人願。

孟達的生命由此進入倒計時。

事實上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如果提前起義的話。可要命的是有兩個人不答應,或者說虛與委蛇。

他們是金城太守申儀、上庸太守申耽。

此二人本來說好和孟達一起投向蜀國懷抱的,可禁不住翻來覆去的權衡,覺得還是魏國的懷抱溫暖一些、可靠一些。

人生的路很長,最關鍵處也就那麽兩三步,踏錯了,也就萬劫不復了。

所以他們不想踏錯。非但不想踏錯,甚至還想立功——抓住反賊孟達,為自己的人生增光添彩。

很快,孟達就死了。

因為司馬懿的兵到了。也因為申耽的槍到了。

在內外夾攻之下,孟達奪路而走,卻逃無可逃。他一個措手不及,被申耽一槍刺於馬下,從而結束了自己大大咧咧的一生、輕狂的一生。

事實上,他的死不只是結束了他自己的性命,也結束了諸葛亮的夢想。諸葛亮的中原夢。

沒有了孟達的配合,諸葛亮畢竟不能狂飆突進,直取長安。他甚至連已經占領了的那些地盤都要很快吐回去。因為歷史的劇情走到這裏,將要推出兩個字——街亭。

這對諸葛亮又是沉重一擊。盡管他小心加小心,以為自己能夠守住某些東西,但最後要失去的還是失去了。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諸葛亮是率領一個團隊在戰鬥。所以他不僅要為自己的決策埋單,也要為整個團隊的戰鬥力埋單,為這個團隊中每一個人的性格缺陷埋單。

這是一個主帥的宿命。沒有辦法。在歷史的夾縫中間,諸葛亮別無選擇。

畢竟他是人,不是神。

許諾不可靠

街亭是這樣一個地方。很小,小得就像人身上的血管。如果你不注意它,它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