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諧最貴(第2/4頁)

所以他這一回不是人,是非人。

以非人的速度完成佳作,然後才能爭取到做人的權利。

這是曹植的悲喜劇。

那麽,他行嗎?

歷史總是無情

曹丕覺得他不行。

不是他看不起這位兄弟,而是他認為人世間沒有人可以出口成詩。這得是天才才行。這世界有天才嗎?沒有。還沒生下來呢。起碼在他所處的時代。

曹丕出題了。題目延續他上一道題的風格——很暴力,很變態。

請聽題:我跟你是兄弟倆。就以此為題。詩中不許有 “兄弟”字樣。念!

曹植馬上就念出來了。因為他的靈感來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沉默了。

這是憂傷的沉默。

的確,人世間的詩他聽過很多,最動情的卻只有這一首。

可以說,曹植寫的不是詩,而是憂傷和憤怒。

曹丕當然不想害死一個真正的詩人,何況此人還是他的兄弟。他終於做出決定——保住曹植的性命,並封他為安鄉侯。

不過對曹丕來說,這些事都是小事。他心中真正的大事是做一個皇帝。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件大事。只是很多人終其一生完不成罷了。

這是大事和小事的區別。小事天天有,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毫無意義;大事卻是稀缺的。它是人生目標,完成完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一件大事在前方放著,以此構成人生的意義。

人生追逐的意義。

就像曹操,一生以統一中國、即皇帝位為己任。但最終,這樣的大事沒有完成,他是頂著魏王銜而不是皇帝銜去世的,至於統一中國,那也是個未完成式。

可以就此說曹操的人生沒有意義嗎?

所以,重要的是目標,而不是擁有。

不過,華歆卻不這麽認為。

華歆認為,目標重要,擁有更重要。只要曾經擁有,不要天長地久。如果連擁有都沒有,這人活得是不是慘了點?

華歆還認為,擁有其實不難,只要策劃得當。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在華歆眼裏,曹丕做皇帝是時間問題,不是機遇問題。

更不是能力問題。

要說能力,那個天子有什麽能力?起碼和曹丕比,他們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但是,怎麽策劃呢?

華歆高深莫測,一副“一般人不告訴他”的神情。

甚至,他連曹丕也不告訴。

因為這是天機。

真正的天機。

華歆在打老天的主意。

延康元年的八月間,帝國出現了這麽幾件事。石邑縣有鳳凰來儀,臨淄城出現了麒麟,最要命的是鄴郡驚現黃龍。曹丕當時就住在鄴郡,這最後一件事毫無疑問讓他怦然心動。

華歆也怦然心動。因為他看到了這幾件事的內在聯系——曹丕可以做皇帝了,曹丕不做皇帝,老天都不答應啊!

老天沒有不答應,漢獻帝先不答應了。

當華歆領著一班文武,找到他老人家時,漢獻帝覺得這是封建迷信活動在擡頭,他堅決不能同流合汙,也不能配合他們胡搞。

雖然,這個世界很多東西是搞出來的,但漢獻帝以為,不是胡搞出來的。特別是皇帝這個東西,胡搞能搞出來的嗎?漢獻帝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

可文武百官卻在華歆的領導下異口同聲地說:種種瑞征,都是魏當代漢的征兆,漢帝可安排受禪之禮,將天下讓於魏王。

漢獻帝冷笑。

作為一個侏儒皇帝、暗室裏的皇帝,他是很少冷笑或者說不敢冷笑的,但這一回他決定冷笑一把。漢獻帝冷笑說,同志們,封建迷信害死人啊。這個世界有鳳凰我相信,可是真有麒麟和黃龍嗎?那都是些子虛烏有的東西,打死我也不信!

華歆也冷笑了。對著漢獻帝公然冷笑。

邊冷笑邊說:天子龍袍上的黃龍也是子虛烏有的東西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漢獻帝這才知道,人世間有些秘密是不能揭穿的,有些謊言是要共同維護的。我為你打掩護這麽多年,你也不能穿上褲子就不認人。漢獻帝看著自己龍袍上的黃龍,終究不敢再說一句硬話。

但他曲徑通幽,借力打力。小心翼翼地辯解說石邑縣有鳳凰來儀,臨淄城出現了麒麟,鄴郡驚現黃龍,是不是證明他領導有方而不是什麽曹丕的功勞?

文武百官們笑了。

華歆也笑了,笑得那叫一個地動山搖。

漢獻帝:你們在笑我?

華歆:不是。

漢獻帝:那笑什麽?

華歆:寂寞。

漢獻帝:寂寞有什麽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