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時代的棄兒(第3/4頁)

亂世中,有人不知下落

劉備繼續在路上。繼續著日行十余裏的漫漫長征。

曹操開始追趕,他令部下精選五千鐵騎,星夜前進,限一日一夜,趕上劉備。

結果是可以想見的:劉備的人馬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身邊只有百余騎;百姓、老小還有糜竺、糜芳、簡雍、趙雲等一幹人等,都不知下落。

劉備只能又嚎啕大哭。劉備總是這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嚎啕大哭,邊哭還邊自虐地說:“十數萬生靈,皆因戀我,遭此大難;諸將及老小,皆不知存亡:雖土木之人,寧不悲乎!”

這樣的自責當然是無濟於事的,只能減輕劉備的道德負罪感。在此之前,諸葛亮繼續盡人事知天命,跟隨關羽往江夏去搬救兵,但如此亡羊補牢式的解救行動事實上只是一針安慰劑,不起什麽作用。一是曹軍閃電出擊,江夏劉琦部隊能不能及時回救是個大問題;二是即便及時回救了,能不能救成功也是個大問題。曹軍浩浩蕩蕩,江夏劉琦部隊則如杯水車薪,除了無濟於事還是無濟於事。

所以劉備只能收拾殘局。無可奈何地收拾殘局。更要命的一個消息突然出現在眼前:糜芳飛報——趙子龍反投曹操去了!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劉備的第一反應是不信。他相信趙子龍的忠誠。劉備以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忠誠是需要磨難來證明的;而另一些忠誠是不需要磨難來證明的,否則就是對此類忠誠的侮辱。

劉備相信,趙子龍對他的忠誠屬於後者。所以他看上去安之若素。

張飛卻不安之若素。他引著二十余騎,出現在長坂橋上。他要目睹那個叫趙子龍的人以何面目出現在他面前。

趙子龍其實面臨著這樣一個難題——回不去了。

不是他身負重傷、身陷重圍,而是他受托照顧的劉備家小包括甘、糜二夫人與劉備的兒子阿鬥都在行軍中失散,趙雲無臉去見劉備。

所以接下來,他的一個使命是找到他們,一個都不能少。但是,不可能了。這樣的亂世,不可能一個都不能少。亂世當中,注定有很多人不知下落,不管他們的身份是高貴還是低賤。

趙雲只保得了阿鬥歸。他所付出的代價是,身負重傷。

劉備怒了。在接過阿鬥的那一瞬間發怒了,緊接著他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舉動:將還在糨褓中的小兒子阿鬥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後怒發沖冠地指著阿鬥說,為了你這個畜生,幾乎折損我一員大將!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幹嘛?!

劉備的驚人之舉取得了極其良好的戲劇效果——趙雲哭了,發自肺腑地哭了。因為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劉備心中的分量:大於阿鬥。這是什麽分量?!這是值得死生相報的分量啊!趙雲立刻從地上抱起阿鬥,向劉備表忠心,表示今後即使肝腦塗地,也不能回報大恩大德於萬一……

劉備也哭了,心情復雜地哭了。因為他無法解釋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是做秀嗎?不可能,誰敢拿自己兒子的性命來做秀?!是發自肺腑的嗎?好像也不可能,因為怒擲親子之舉不符合他一貫的仁慈形象——一個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愛都要致其余死地的人,怎麽可以愛他人,愛世人呢?所以只能說是權宜之舉。

在這個世界上,處處充滿了權宜之舉。權宜之舉是愛恨交加,是趨利避害,是在利害之間找一個平衡點。是做給別人看,也做給自己看,是意料之外與情理之中。但是說到底,它是經不起拷問的,一拷問就破綻百出,煙消雲散。

所以沒人的時候,眾將走光的時候,劉備會淚流滿面地抱著自己的心肝寶貝阿鬥,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但他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哭,只能很壓抑地哭,就像這個亂世中的人心,嗚咽,千回百轉。

張飛的長坂橋

張飛在長坂橋上已經很寂寞了。當趙雲的忠誠被通過之後,張飛現在要呈現給世人的是勇敢。還有他的計謀。

這是張飛一生中最閃亮的一次出演。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演砸,但是張飛知道,一出戲要演好,僅有自己的努力是不夠的,還要對手的配合。

對手戲對手戲,有一半戲其實是對手的,張飛現在就等著對手的到來。他們來了。

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張遼、張郃、許褚等人。他們站在在長坂橋上,看見了一個經典張飛:倒豎虎須,圓睜環眼,手綽蛇矛,立馬橋上,很有“世界,我來了”的意思。

與此同時,作為背景,曹仁等人看到了橋東樹林之後,塵土鋪天蓋地,這是有伏兵的征兆啊!

有,還是沒有?有沒有你不知道哇?!張飛一聲怒喝,嚇得曹仁等人不敢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