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第2/5頁)

問題的關鍵還不在這裏,問題的關鍵在劉備對諸葛亮大白天睡覺的態度上。一臉虔誠的劉備竟然發自肺腑地認為,諸葛亮大白天睡覺是當前壓倒一切的最重要的事情。他吩咐小童千萬不要進去通報,以免打擾諸葛亮的睡眠。與此同時,劉備讓關羽、張飛在門外等著,自己輕手輕腳地走進院中,拱立階下,瞻仰諸葛亮仰臥於草堂幾席上的睡姿。

大氣不敢出。大屁不敢放。誠惶那個誠恐。

張飛火了。見過傲慢的人,沒見過如此傲慢的人。劉備是什麽,是皇叔,更是他的大哥!而諸葛亮是什麽?一介村野匹夫,故作姿態的村野匹夫!所以張飛準備做出一個舉動,要讓諸葛亮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生命的代價。

他要火燒草堂。只是張飛的舉動沒有得逞。因為關羽攔住了他。關羽認為,消滅一個人的傲慢,火攻不是最好的辦法。至於最好的辦法是什麽,他也不知道。

這是一支潛力股

劉備依然在誠惶誠恐地等待。他的等待似乎有了結果。

因為諸葛亮翻身了,翻身欲起。但是幾秒鐘之後,劉備遺憾地發現,這只是一次疑似起床——翻身之後,諸葛亮又呼呼大睡。

小童著急了,準備強行叫醒主人。劉備卻不打算讓小童這麽做,他好像要將虔誠進行到底,以充分、完全、徹底地感動諸葛亮。

在一個時辰之後,諸葛亮終於完全、徹底地醒來。

於是有了四目相對。這是亂世中兩個男人第一次的四目相對,好多年之後,這樣的四目相對彰顯了宿命般的意義——他們不離不棄地走到了一起,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同悲同喜同奮鬥。

只是在當時,諸葛亮看上去有些惘然。這是充滿詩意的惘然,因為諸葛亮醒來後的第一個行動是吟詩一首:“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這首詩很有舉重若輕的意思,聽得劉備目瞪口呆,刹那間醍醐灌頂,頓悟人生。

更讓劉備頓悟人生的是諸葛亮的談吐。這個喜歡浪跡天涯的帥哥對世事有著和村野山夫大異其趣的見識。雖然在去年一顧茅廬時,劉備對崔州平的談吐有驚為天人之感,但畢竟那是消極遁世的,充滿著清靜無為、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無力感和滄桑感,和劉備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相去甚遠。可諸葛亮不一樣,諸葛亮是人定勝天的,是自信人生二百年,中流擊水三千裏;是我能,我可以;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和鎮定自若。

諸葛亮說:“自董卓造逆以來,天下豪傑並起。曹操勢不及袁紹,而竟能克紹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此可用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是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裏,天府之國,高祖因之以成帝業;今劉璋暗弱,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彝、越,外結孫權,內修政理;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百姓有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此亮所以為將軍謀者也。惟將軍圖之。”

諸葛亮又說:“將軍欲成霸業,北讓曹操占天時,南讓孫權占地利,將軍可占人和。先取荊州為家,後即取西川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然後可圖中原也。”

劉備不說什麽,因為他已無話可說。一個人,一個隱居之人,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這樣的歷史洞見力,可謂空前絕後了。

他願意得到這個空前絕後之人。諸葛亮卻不願意輕易許人。就像久居深閨的女子,對選擇托付自己終身的人,那是慎之又慎。劉備看上去則像個囊中羞澀的候選人,雖然有一個還算顯赫的身世,可現實的各方面情況都已顯現出敗落相,長得又不器宇軒昂,更要命的是自信心也不足實在令“女方”提不起興趣來。

尷尬便在此刻如影隨形了。一個孜孜以求,一個不置可否,這樣的“相親”似乎要以失敗告終。卻是沒有。因為劉備使出了秘密武器。致命的秘密武器。哭。

劉備的哭其實分兩種。一是秀;二是真哭。劉備這一回是真哭了。一般來說,一個人在求之不得的時候,會感受到真痛苦。劉備真痛苦了。如果諸葛亮的隆中對不是這麽才華橫溢、水銀瀉地,他的痛苦不會這麽真。可諸葛亮在孔雀開屏之後又華麗轉身,做裊裊離去之勢,劉備心中的失落那真是致命的。所以他——嚎啕大哭。邊哭還邊說:“先生不出,如蒼生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