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做局和入局(第3/4頁)

曹操則乘隙而動,劍指冀州。這場戰爭基本上打得沒有什麽懸念,袁譚拖住了袁尚的蠢蠢欲動,審配守冀州落得個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結果他們兩個一個跑了,一個死了——袁尚盡棄印綬、節鉞、衣甲、輜重,望中山而逃;審配大叫“吾生為袁氏臣,死為袁氏鬼”,引頸就刃,終結了自己的謀士生涯。

毫無疑問,這樣的終結是失敗的。審配死在自己的計謀裏,再怎麽對袁氏忠心耿耿,都已是題外之義了。

冀州城內陳琳的結局卻是不錯。城破之時,陳琳正無所事事。沒有人再需要他寫檄文。這個曾經罵遍了曹操祖宗十八代的人兒茫茫然不知所之,直到曹操揪住了他的衣領。

曹操之所以要揪住陳琳的衣領是因為有一個問題他不明白。你當年罵我便罵我,為什麽連我的祖宗都一塊罵了呢?陳琳給了他一個回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這樣的回答是中性的,聽不出一絲懺悔的意思來。曹操的手下都勸曹操殺了這個人,曹操的眼睛裏也布滿了憤怒,陳琳看上去似乎命懸一線,但誰都沒想到的是,曹操竟然放過了他,還任命他當自己的秘書,以盡其才。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要論檄文的鋒利,沒有人寫得過陳琳。曹操需要這樣的鋒利,所以他需要陳琳繼續呼吸下去,以為他效力。

心中有一個夢想

許攸瘋了。

當然,許攸不是真瘋,而是變得瘋狂了——就在曹操領著眾將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冀州城門時,許攸突然縱馬向前,用鞭指著城門並且叫著曹操的小名說,阿瞞,你要不是靠我,今天能走進這個門嗎?

很多人怒了。為許攸的失心瘋。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件事其實是最讓人忌諱的。得志便猖狂。這一般來說是小人所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典故說盡了一切。

曹操沒有發怒,而是心平如水。不僅心平如水,曹操還哈哈大笑,為許攸的故作瘋態。在曹操看來,許攸這是在考驗他,考驗他是不是有容乃大。做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曹操以為,自己做到了。

但是,並非每一個人都能做得像曹操那樣,忍常人所不能忍。許褚就沒有做到。

這個喜歡用刀說話的男人注定和喜歡用嘴說話的男人天生相克。那是大部隊進城後的某一天。許褚騎著馬進東門,宿命般地遭遇許攸。許攸將他喊住了,呵呵笑道:你們這些人要是沒有我,怎麽能夠出入此門呢?許褚大怒:老子千生萬死,打了多少血戰,才奪得這個城池,你小子怎麽敢如此誇口!

事實上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許攸還是有退路的,只要他不繼續進攻。但問題的關鍵是他沒有這樣做。許攸繼續恃才傲物,說了他生命中最後一句話:“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

毫無疑問,這是一句致命的話。話音剛落,許攸人頭落地。許褚決絕告訴此人,任何時候刀把子都比嘴皮子要硬。做人,還是委婉一點的好。

曹操一聲輕嘆。為許攸的人頭落地。

曹操一向以為,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許褚為什麽做不了江湖老大,只能跟著他混,說到底不是武功不高,而是境界不高。

所謂境界,無非是一個“忍”字。忍是什麽,心頭上面一把刀啊,擱誰心頭都不好受。所以重要的不是什麽狗屁的心胸開闊,而是能忍。如果許褚能夠忍到曹操那樣,別人罵自己十八代祖宗都不殺他,還重用他,那許褚就成事了。

可惜,許褚做不到這一點。所以許褚永遠是許褚,曹操也永遠是曹操。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雖然天天在一塊,卻永遠不能交叉,各自有著各自的宿命。曹操煞有介事地厚葬許攸,將以德化怨的大戲演得情真意切、催人淚下。

當然,曹操出人意料之舉遠不止這些。

在擺平冀州之後,曹操以丞相之尊親往袁紹墓下設祭,一拜再拜並且哭得死去活來。曹操告訴同志們:當年啊,我跟袁紹共同起兵的時候,他曾問我,打天下,我們何以為據?我就問他,你拿什麽為據呢?袁紹告訴我說,他南據黃河,北阻燕代,領著沙漠之眾,向南以爭天下,這樣總可以成事了吧?我聽了哈哈一笑,回答他:我曹操以天下智力為據,以道禦之,天下事無所不可……唉,此言如昨,現而今袁紹卻已故去,世事無常如斯,我不能不為之落淚啊!

不過同志們,我說這些話的目的在哪裏呢?那就是——我們的敵人也可能是我們的老師。他可以向我們提供反面的教訓,也可以提供正面的經驗。天下事何以為貴?人才最貴!為了人才,我曹操被人罵了祖宗,被人戳了脊梁骨,我容易嗎我?!我不差錢,差自尊!可誰給我自尊,誰理解我呢?沒有!都以為我是天下最冷漠自私最小肚雞腸的人,可我是那樣的人嗎?許褚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陳琳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還有那死去的彌衡、陳宮、許攸你們看我是那樣的人嗎?!